6.用我一輩子去忘記(1)
忘掉過去不僅是四季的交替
一次次相遇
一回回潮落潮漲的撞擊
你和我的足跡映在雪地里
相思漸漸溶水而去
那時我剛剛二十歲,還不懂得愛就像碎玻璃,看起來美麗眩目,握在手裏卻只有疼痛和傷痕。***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大一下學期末,那時是夏天,她穿着碎花紅裙子正走向學校門口。
突然一陣風吹過來,她的頭和裙子一同舞蹈。眼前的景象似夢非夢般地持續了五秒鐘,然後消失……然後我不再喝酒,然後我不再整夜整夜地在大街上閑逛,然後我不再清晨一起床就感到無聊。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對着月亮呆,偶爾會突然微笑。
大二上學期我終於和她有了交談,是她來找我的。
我已是校記者團的一員。她可能說了我的文章很憂傷很凄美之類的話,反正當時我並沒有注意她說什麼,而是看到她已不穿碎花紅裙子,換成了緊身牛仔褲,頭也變成了流行的刀削,整個人好象漫畫書中的美少女。
她留下一篇稿子后就走了,開門的時候,又一陣風吹來,吹的她那篇稿子嘩嘩作響,可是我現她的頭沒有飄起來。那一刻我懷疑這個她是不是那個她。可是那篇稿子的末尾明明寫着:梔子。而且那篇文章的名字我還記得,叫《憂鬱的夜》。
儘管如此,這種懷疑還是常常涌到腦海,揮也揮不去,當我第一次擁抱她的時候,我感到她在輕微顫抖。
我的手穿過她的黑,輕輕而下,卻碰到她的肌膚,我又試了幾次,還是如此。那種懷疑又像電影中的切換鏡頭突然闖入我的腦海。我輕輕地嘆息一聲,她似乎感到什麼,抬起頭問我怎麼了。我對她笑笑搖搖頭,把心中的一個結默默地藏起。
後來又是冬天了。
我倚在一棵樹上,看她在乾涸的人工湖底跑來跑去,或者用腳踩出誇張的心形。這時候她的頭已長了不少,穿着略嫌肥大的大衣,像只快樂的企鵝。我想再過幾個月,等夏天再次來臨的時候,她又能穿着碎花紅裙子,飄着長站在我面前了。
到那時我一定會告訴她留在我記憶深處的那一刻是多麼美!想到這,我也明朗起來,走過去,把她凍的紅紅的手握在手裏。我感到幸福就在兩隻手間來迴流動……
可是當來年的夏天走向尾聲,我還是沒看見她穿那件碎花紅裙子。我一次次地企盼,又一次次地失望。她卻輕鬆地說:什麼紅裙子,沒有呀。我的心一下子冰涼,而我心目中的仙女彷彿正一步步地走遠。
我想伸手去追,卻碰到無形的玻璃。我只有眼睜睜地看她離去……而我和她也越來越遠。其實這也不是我希望的。我是喜歡她的,喜歡她在我面前蹦蹦跳跳,喜歡她就那麼牽着我的手,默默地對視着。
可是不知怎麼的,我常常想起那個美麗的背影,有時我想在我懷中的她只是背影的替代吧,也許我並不喜歡她,這種念頭吞噬着我的心,讓我痛苦。
第二天我決定離開她。
我看見她整天憂傷,沉默卻沒有流淚。我心很痛,卻不能回頭。
大三下學期,我決心考南方大學的研究生,她聽說后很難過,因為我知道她是不能離開北方的,北方有她的父母和她的家。她曾經努力挽留我,而這一切卻更堅定了我要走的決心。
考研那年冬天特別的冷。
我一個人孤單地在校園裏忙來忙去,偶爾會想起她,“也許她已經買了手套吧”,我想。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接到了通知書。離校那天,我在校門口站了很久很久。當我轉身離開時,才現有個女孩站在我面前。我差點驚呼出來,因為她穿着碎花紅裙子,長飄飄。可是我看出不是她。
這女孩給了我一個信封,就冷冰冰地走了。
我看看信封,熟悉的字體映入眼中:
荻:
我能留住的只有那些往事。我沒想到我最終被我的背影打敗。對不起,我偶然間看見了你的日記,那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當時我十分高興我的一個背影能給你那麼大的力量。我想也許我的愛會給你更多的勇氣,可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你已經對我的背影鬱結成病。我那麼地努力,竟然不能把你從夢境中喚回。
去年的冬天真的很冷,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握住我的手放在你的口袋你。
可是你沒有。
我的手很紅很紅的……
火車開動的時候,我彷彿看見一個人在沿着火車奔跑,她的頭很長很長,碎花紅裙子在風中飄成一幅絕世的水彩畫。
我不知道那是她,還只是幻覺。
多年以來,我不敢去北方,不敢直視穿碎花紅裙子的女孩,我知道,我這一輩子也走不出那場夢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