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第255章 沈家的異常
第255章沈家的異常
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更擅雄。
翠袖三千樓上下,黃金百萬水西東。
五更市賣何曾絕,四遠方言總不同。
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
姑蘇之繁華,是親臨之後,才能窺見一二。
八城門之一的閶門,正是貨如山積,人如流水。
進了閶門,便是直到楓橋的十里長街,其間商鋪林立,或達萬種。
這人煙阜盛的景象,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出現餓殍遍地的情況。
“那圖難道是預測改稻為桑之後的景象?還是說,改稻為桑的地方,已經是那般了?”
岳凌懷揣着疑問,在蘇州城中停停走走,帶着香菱先是探查了一番。
若說客棧的店家只是一面之詞,但在岳凌打聽了不少處,卻也沒有一人說沈家的不好。
果真是頗有威望。
如此這般,也是好事,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看沈家在吳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或許在那也能探聽到不少,有關前任知府的消息。
來到城中一處僻靜幽深之地,眼見着有一麵粉牆黛瓦的房屋包圍着,其間一木門半遮半閉。
比起榮國府上的朱紅大門和門前的石獅子,沈家宅院的威嚴相去就甚遠了,只是門前懸挂了一個“積善之家”的匾額,倒是讓人又感覺貼近了幾分。
岳凌在門前落馬,便有護院鑽了出來,問道:“閣下是要問路,還是求些盤纏,還是來拜訪老爺?”
岳凌回首看了眼香菱,只見她緊張的團着手,眼睛只盯着腳面看,內心恐怕是萬分忐忑。
牽起她的手,輕輕揉捏了下,岳凌開口道:“是來認親的。”
護院一愣,上下打量了岳凌一眼,見來人生的相貌堂堂,身形偉岸,不由得道:“實不相瞞,閣下與我家老爺長得沒有半分相像,若是來誆騙,不如去投他處。”
“而且我家老爺,向來修正言行,在外可沒有私生子。”
岳凌撇了撇嘴,“不是我,是她。”
“這……這姑娘生得柔柔弱弱倒不好說,先容我去通傳一番,閣下可先來吃茶等候。”
岳凌頷首,“就說,十二年前元宵佳節,此女與家人失散,今日特來尋娘親封氏。”
護院頷首應下,“好,閣下稍待。”
隨着引路人,岳凌攜香菱先來了倒座廳等候。
再看這院子,倒不是江南園林的構造,恰恰與之相反,院裏沒有多少花草、假石,而是隨處可見的菜地,但打理的井然有致,盡顯了這一家人的淳樸。
未過多久,便有一老嫗滿頭銀髮,卻健步如飛,衝進了廳內。
環視周遭,在岳凌身邊發現了香菱,再見她額前的一點紅,頓時潸然淚下,“是我的兒!”
老嫗又上前幾步,將不知所措的香菱擁入了懷裏。
“都是娘親的不好,是娘親讓你吃苦頭了呀!”
老嫗哭得厲害,香菱也不禁紅了眼眶,感受着母親的懷抱,確有那麼一絲血脈相連的感覺。
“娘……”
聽香菱輕聲喚了這一句,封氏更是忍不住洶湧的淚水,哭得近乎哽咽難言。
曾多少個日夜,她在悔恨中度過。每每想起香菱或是在哪裏吃苦,甚至凍死餓死,被賣進了土窯里,封氏便是徹夜難眠,只能以淚洗面。
封氏也才是年近四十,卻是滿面溝壑,滿頭銀髮,身姿更是佝僂,如同老嫗一般。
母女相認的場景,的確感人,周遭人都不禁紅了眼睛。
岳凌起身勸說道:“既然今日相認了,往後大還有相處的時間,大喜大悲,對身子都不是好事。”
封氏抬頭望了岳凌一眼,見他生得威風凜凜,心裏或也猜了個七八分。
鬆開了女兒,與岳凌行禮道:“多謝恩公替我將女兒找回來,只是她一個人流落在外,斷沒機會再與我見面的。既有今日,見女兒生得正好,便是叫我死了也甘心。”
岳凌抬手扶道:“客氣了,這也是小蓮兒的心愿。”
聽岳凌這樣喚她,香菱差點沒被噎到。
封氏又見女兒和這男子十分親近,忍不住又問起兩人的淵源來。
香菱解釋着說,是岳凌行走江湖,恰巧遇見拐子在苛待她,便順便救下了她。
香菱對自己的身世全然不知,沒有頭緒的找了許久,直到長大了些,才看出江南女子的相貌。
便來姑蘇問了遍,直到尋到此處。
當聽聞女兒被拐子拐走,還受了不少苛待時,封氏才忍住了淚水,又是滾落了下來。
“都是我的錯,哪能讓我的女兒受罪呀,不如老天爺就罰在我身上,千倍萬倍也行!”
“且讓我看看,身上是不是有傷。”
香菱身上的確有傷,但不是拐子留下的傷,而且今時不但有傷,昨晚還流了血呢。
香菱紅着臉躲避道:“娘,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身上哪還會留傷了。這在外面呢,娘怎好翻我的衣服。”
封氏訕訕一笑,道:“是了,英蓮已經是大姑娘了。”
說著,封氏又從懷裏取出一物來,是英蓮舊時所佩戴的虎頭帽,隨着歲月流逝,已經消散了不少顏色,但是看起來還是頗為可愛的。“自從你失散了之後,你的爹爹就無心經營,一門心思的尋找伱的下落。後來家中又遭大火,大半家財付之一炬,自此之後你爹爹也就瘋癲了,往外出說是尋道,我也再沒見過他了。”
“後來我投你外公家,再輾轉到今日你的姨媽家,才算是安穩下來。”
“這沈家老爺是個心善的人物,看我可憐,就讓我在房裏平添了一張嘴,也沒做什麼活。”
“這遭英蓮回來了,也不必在外面吃苦頭,我去與你姨娘和沈老爺說一聲,且在後院置辦個屋子住下。”
香菱十分感動,但還是抬頭看了看岳凌,只見岳凌頷首應許,才開口答應下來,“都聽娘的安排,只是侯……”
說出一個侯字,香菱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忙咽了回去,羞赧着道:“勞煩娘親再與沈老爺說一說,給我相公他也安排個住處。”
“你相公?”
封氏一愣,她有想過二人的關係不錯,畢竟才子佳人,香菱的相貌是極為出挑的,卻沒想到二人已經是這般的關係了。
才認親的姑娘,她是沒資格說太多的,對於岳凌,她亦是沒辦法評頭論足。也不是岳凌不好,只是剛剛見面就得知這般事,對她的衝擊還是有些大。
香菱輕點着頭,應下,“對。”
封氏想了想,“好,我去問一聲。”
待封氏走後,廳里又重歸沉寂,香菱揩拭了遍眼角的淚水,與岳凌道:“侯爺,我娘親她不知你的身份,若是失禮了,您切勿掛懷在心。”
岳凌不是拘於小節的人,擺手道:“不知者不怪,但是你在外面可不能再這樣稱呼我了,便是四下沒人也不行,在別家須知隔牆有耳的道理。”
香菱羞澀的點着頭,應道:“相公,我知道了。”
岳凌忍不住笑笑,在香菱的柔若無骨的腰間摩挲了下,“我倒不會記你娘親的錯,大不了,你來賠罪就是了。”
香菱紅着臉頰,食髓知味之後,她反而有些小期待,尤其是岳凌拍她屁股的那一下。
兩人正是親昵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輕咳聲。
封氏攜着一個相貌上看起來比她還年輕幾分的風韻婦人來到了外面。
想來這一位也就是封氏的姐姐了。
婦人來到香菱身前,上下打量了番,不由得心喜道:“不愧是我封家出來的姑娘,這姿色就是一等一的好。”
封氏接口道:“這胭脂痣可做不了假,這就是我的丫頭。”
婦人眼看得是連連稱讚,胭脂痣是容貌的點睛之筆,就在額前正中,實在太討喜了。
婦人也是稀罕的厲害,便挽起了香菱的手。
“可憐的娃娃,這些年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頭,且隨我進門,用些好的,吃些好的,你且放心在府上住着,往後再無人會苛待了你去。”
婦人太過熱情,香菱卻還不忘岳凌,因由問道:“那我相公?”
婦人看了岳凌一眼,反而沒幾分好面色,“他自有人招待,不是你操心的事了,走先跟我回房,莫要待在這下人往來的外幃里。”
香菱見岳凌又點了點頭,便就隨着婦人和娘親先走了。
未及,又有幾個膀大腰粗的護院入門來,與岳凌道:“家主在堂上設茶,請閣下與我們走一遭。”
岳凌頷首,“帶路吧。”
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可岳凌這遭眼見了,好似也並不是完全實。
沈家的待客之道沒有問題,但是總隱隱約約讓岳凌感受些許不同來,就比如說一個耕讀之家,護院是有些太多了。
從門口的門子,到這些往來於庭院間的人,各個都像是有武學的底子,若非習武之人,且有一定造詣,是很難分辨出的。
不巧,岳凌正是這等人。
正堂上,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正飲茶以待,見到岳凌登堂,便露出春風拂面般的笑容,道:“恩公,請坐。”
岳凌一抖衣袍,便靠入座中,與沈家家主對坐於案邊。
沈逸書定睛看了岳凌一眼,也喜他這俊朗的面相,便和氣幾分道:“不知足下仙鄉何處,府中可還有人?”
岳凌飲茶一口,“京畿人氏,家中有幾口人,但來往不密,無高堂之顧,便行走江湖。幸在路上撞見了小蓮兒,算是萍水之緣吧。”
沈逸書頷首,“遇見少俠,也是金蓮的造化。你們相處多久了?”
岳凌道:“自我救下她時,應是七歲,現如今已有九年了。”
沈逸書又是感慨,“九年裏,你們東奔西走,只為尋親,少俠實在大義,不得不令人欽佩。來,再品一下這茶,是今年上好的碧螺春,若不是沾親我是捨不得拿出來的。”
岳凌拱拱手,“沈老爺客氣了。”
又閑聊幾句,沈逸書最終還是將話題引到了他最終的目的,“此事我是真不知如何開口,拙荊疼愛英蓮,想留她在房裏作女兒養,至於少俠,漂泊無依的,她們也不想讓英蓮再隨着少俠吃苦了。”
“我知道你們情深義重,但行走江湖不就講究一個,‘片葉不沾身’?”
“金蓮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是她的歸宿,少俠當真不是。”
“江湖還不知有多少女子,少俠何必憐惜這一枝?”
“你要了英蓮的身子,是你們情投意合,我們也不便說什麼話。但我讚賞少俠的風範,甘願贊助少俠些盤纏,少俠只是說個數目就好。”
岳凌暗嘆口氣,道:“行走江湖,錢財實乃身外之物。重情重義,才是排在首位,沈家主就不要拿這銅臭來濁人了。”
沈逸書嘆息着搖搖頭。
適時,門外卻傳來了一聲呼嚎,“不是說我有個相貌極標緻的表妹來了嗎?快告訴我在哪裏,小爺要去賞一賞!”
岳凌眉頭一皺,感覺好似是來了榮國府,撞見了賈寶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