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第253章 漢使

253.第253章 漢使

第253章漢使

狼居胥山下,余吾水旁。

單于庭。

“漢使一路走、一路傳揚是來宣戰,下面部落都有些騷動。”兵士話音落下,王帳內頓時瀰漫開一股怪異氣氛。

因為‘騷動’兩個字很微妙,試問,到底是被漢使囂張的姿態所激怒,從而氣憤騷動,還是聞戰膽怯而騷動?押送漢使北上的衛兵沒有明說,帳內一眾王庭貴人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安靜了會兒。

還是坐在左側首位、緊挨王座的一名老者,率先沉着臉道:“漢軍此次北擊,明顯就是來報復上次烏維南下。”

“他得了漢人首級,又在各部得了聲望,難道漢人報復來了,要讓我們去給他承擔代價?”

帳內又安靜了會兒,但這一次相隔時間很短。

“不錯!”

“撈好處的時候沒我們,用命的時候,我們憑什麼幫他?”

“哼,他被漢人滅了才好!我們正好吞併!”

一時間眾多頭人紛紛附和,面露兇狠,話語間沒有一句善言,很顯然,老者的話說中了大家心聲。

近些年草原上兩個大單于並立,明裡暗裏不知有過多少廝殺,麾下各部都有流血傷亡。

不說是血海深仇,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這等形勢下。

讓擁護句黎湖的部落去給烏維惹來的麻煩擦屁股,大家心裏自然十分抵觸。

“今日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說廢話。”坐於主位的句黎湖眼神陰翳,環顧一周,“你們都不贊同出兵?”

話罷,一眾頭人視線交互,沒人作聲。

態度顯而易見。

相比於伊稚斜在位時的王庭議事,如今句黎湖的王帳內少了很多虛偽,有話直說,有不爽直接講。

正如句黎湖所言,現在在場的都是自己人。

“右賢王,你什麼意見?”見所有人都不說話,句黎湖點向自己右手邊的第一位。

有些話,句黎湖作為大單于、首領,不便說,說了就有損威嚴,但終究得有人直接說出口。

所以他點了自己兒子。

誰曾想,渠畢聞言沒有說按兵不動、退避三舍,反而神色冷硬,厲色道:“既然大單于問了,那我就直言。”

“我們必須要跟漢軍打!”

“漢使一路走、一路宣揚,各部為何騷動,沒人說,你們就當不知道嗎?”

以往那個怯弱的次子,在成為右賢王后,短短几年間就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怯弱不再,轉而顯露本性——

陰毒,狠辣!當下已無人再敢輕視這位年輕的右賢王,渠畢開口之際,旁人盡皆循聲望來。

“各部之所以會騷動,那是因為被漢人打怕了,生了膽怯!”渠畢掃過所有人,決絕且憤恨道:“我們是草原的勇士!不是羔羊!漢人來了,我們若不應戰,讓麾下部族如何看待我們?”

“必須戰!”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大有匈奴人與漢人勢不兩立的架勢,可話剛說完,對面便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是嗎?那上次在漢庭的邊關外,右賢王怎麼沒有戰?”

渠畢抬眼望去,嘴角裂開一個弧度,“聽聞此次跟着漢人皇帝的將軍中,就有李廣,大都尉若是以為比我勇武,那你去取了他的頭顱來呀。”

“敢不敢!?”

坐在對面的壯漢聞聲變顏變色,眼看惱怒之下就要爆發爭吵,位於渠畢右手邊的一位高額漢子出聲喝道:“夠了!右賢王說的也有道理,倘若烏維應戰,我們卻按兵不動,事後讓草原各部如何看待我們?”

“以後還怎麼爭雄?”

“懦弱之輩,不配擁有牛羊奴隸!”

帳內原本一邊倒的避戰,從右賢王渠畢開口后,首次出現了波折。

話里話外向著渠畢的人,是他的岳丈,右骨都侯額素。

全稱應該是:呼衍額素。

呼衍氏現任頭人,但一般稱名,額素,他是前任右骨都侯克、呼衍克的兒子!而對面首位老者,左骨都侯盂,全稱:蘭盂。

蘭氏頭人!

眼下帳內的分歧,其實有兩條分界線,一個是從要不要應戰的角度出發,另一個,則是從不同王子的黨羽出發。

攣鞮渠畢……大單于這一支是攣鞮氏,若只稱名,就是渠畢,他似乎是為了跟對面嗆火,堅持應戰!

把持右骨都侯的呼衍氏立即跟上。

但以蘭氏為首的避戰派,顯然代表了大多數人心聲,“避戰,不代表我們就軟弱。”

左骨都侯盂幽幽望來,乾癟眼皮下泛着冷色,“我草原上的兒郎,從不怕漢人,若有機會,我不介意手刃李廣,給伊稚斜單于報仇!”

“但是,兒郎們的血要流的值,給烏維背鍋的事,我不做。”他說的很緩慢,語氣很堅定。

話音落下,僅僅幾息后……

“我也不做!憑什麼幫他!”

“憑什麼?就憑烏維如果應戰,我們避戰就是軟弱!對我們更不利!”

“狗屁,他敢應戰,我們就抄他後路,滅了他!還有什麼利不利的!以後草原就只有一個大單于!”

“對!”

爭吵聲似乎是要掀翻大帳,一浪高過一浪,就在此時:

“都閉嘴!”

聽了半晌的句黎湖厲喝一聲,效果很好,爭吵戛然而止,他眼神逼視左右,待無人造次后,方才寒聲道:“南方部落來報,漢軍齊聚十八萬騎兵,由漢人皇帝親自領兵,衛青、李廣等人皆在。”

“如此兵鋒,比之當年衛、霍兩軍還盛!”

“我們、烏維,再加上左部,三部合力才有可能抗衡漢軍,但你們說說,三部如今還能同心同力嗎?”

這個問題……

其實不必問,先前爭吵中已經有人把答案喊了出來——他敢應戰,就抄後路,滅了他!

這句話適用於匈奴三部的每一部,句黎湖出擊,他難道不怕烏維趁機偷襲?怕!而烏維出擊,更怕!因為他西邊有一個親弟弟,東邊還有一個敬愛的叔叔,他敢動嗎?上一次南下漢境寇邊,烏維之所以跑得快,就是既防着來援的漢軍,也防着北邊的摯愛親朋!兩個大單于怕,實力最弱的左賢王,不怕?說來說去。

此戰都沒法應,內憂太甚,外患太強,句黎湖的態度已然很明確——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利!

在座頭人領悟了大單于的信號,點頭的點頭,默然的默然……

最終。

句黎湖不想說的那句話,還是得從他的口出,“先把漢使放進來,看漢人想幹什麼,如果只針對烏維,我不介意看他們打生打死。”

盞茶功夫后。

“針對烏維?不不不,單于誤會了,我奉天子命,向草原各部,所有人,宣戰!”

“敢叫單于和諸位匈奴頭人知道,我們不是針對某一個人。”立在大帳中央的諸賀依舊是那副和善臉,笑呵呵道:“大漢,是針對你們所有人!”

這頭話罷,左側怒聲立時便來:“所有人?你們皇帝也不怕閃了腰!”

“不怕呀。”

諸賀轉頭望去,看向開口威脅的那人,“我們陛下現在應該已經出了雁門郡,壯士你若有膽,自來斬我龍旗嘛。”

說話間,他還指向自己帶來的一份堪輿圖:“看看,陛下沿着昔日大將軍衛青的路線,一直北上。”“各位……”

諸賀環顧一周,把堪輿圖展示給所有人看,熱情的招呼道:“匈奴的勇士們,建功立業的時刻到了!給伊稚斜單于報仇的機會來了!”

“你們還等什麼?快快發兵南下呀!”

這話,從漢使的嘴裏說出來,格外怪異,聽到在場匈奴人耳朵里,分外刺耳!諸賀在笑,很熱情,匈奴頭人們看了卻只覺嘲諷!臉皮火辣辣的燒!然後……

噌!一把彎刀猛然出鞘,寒芒閃爍,惱羞成怒的左大都尉怒目圓瞪,殺氣畢露,“小賊安敢如此,想死嗎!?”

帳內一眾頭人紛紛按刀,大有一言不合,便將漢使剁成肉泥。

然而。

諸賀此時手持節杖,突然仰頭大笑:“哈哈哈!”

三聲笑完,他收了和善,驀地沉下臉,彎下腰,伸長脖子,直往抽刀出鞘的左大都尉身前遞。

邊說邊朝自己脖頸比劃:“來,往這兒砍!我今天吭一聲,就是婢女養的!”

“來砍!”

左大都尉呼吸急促,握住刀柄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眼中儘是暴虐與怒火。

“砍呀——!”

諸賀的催促仍在繼續,只是他始終沒有等來當頭一刀,卻先聽到了王座上傳來的制止聲:“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不得無禮,把刀收起來。”

無論殺心已到嗓子眼的左大都尉心裏如何博弈,總之,刀,他收起來了。

這座王帳內的匈奴貴人們,對漢使的囂張,也隱忍了。

“呵,可笑至極!”

囂張的諸賀卻一直囂張,沒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覺悟,他視線掃過一周,渾然不懼眾多殺人目光。

確定沒人能助他青史留名后,諸賀冷笑一聲,轉身看向首位,昂首挺胸,朗聲道:“既然單于不殺我,那便發兵吧!我大漢天子翹首以待!”

求匈奴發兵南下的情形,屬實不多見。

誒。

今天就見到啦。

只是很可惜,匈奴人不太想應這個請求,句黎湖盯着諸賀,左、右骨都侯也盯着諸賀,人人都盯着諸賀。

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應諸賀!無人應,那諸賀自己答,“單于不敢發兵,我大漢天子還給了另一條路。”

“什麼路?”左骨都侯問道。

“向南稱臣,向我大漢稱臣——!”

……

與此同時,單于庭以東數百里一處河谷地,連綿的帳篷分佈河岸兩邊,居中一頂大帳內。

“向漢庭稱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烏維靜坐不語,回答漢使的是左骨都侯……同為大單于,烏維部也設有輔政大臣。

不過他麾下的左、右骨都侯,卻是出自須卜氏、丘林氏,兩氏族皆為匈奴大部。

左骨都侯樓頓冷聲道:“我主是冒頓單于的子孫,草原的王者!”

“豈能向南稱臣!?”

大行卒史郭吉,看了眼勃然作色的樓頓,旋即輕飄飄的移開眼,盯向一言不發的烏維。

拱了拱手,很是客氣。

“大單于不必推下屬來做擋箭牌,你若願意稱臣,隨我南下就是,不願,發兵就是。”

“總讓旁人開口,那到底誰才是單于?”

“我屬實看不明白。”

烏維臉色陰沉,緩緩走下王座,帳內頭人還想插嘴,卻被他擺手打斷。

“稱臣便不必了,我若南下,恐怕剛走到你們皇帝身前,就會被立刻砍了腦袋吧?”

“那倒不會。”

未等烏維詫異的眼神望來,郭吉就接道:“陛下說了,會給你留個全屍。”

此言一出,原本的詫異,頓時轉為了犀利。

郭吉卻一無所覺,頂着滿屋子殺氣騰騰的目光,繼續說著大實話。

“單于地處漠北,有所不知,之前南疆也有一個國度違逆我大漢,他們的王族可慘多了,頭顱懸於長安北闕之上,顏面盡失。”

“單于當以此為戒啊。”

烏維走到郭吉身側,眼神惡狠狠地盯着他,臉頰掛着殘忍的笑,“你這般激怒我,就不懼利刃加身?”

“求之不得!”

郭吉聲音陡然提高,當即拱手,依然是那麼的客氣,他鄭重道:“單于若要殺我,速速動手!”

帳中有壯漢拔刀,前走兩步。

“大單于?”

只要大單于一聲令下,准叫此僚斃命當場!

烏維盯着郭吉,雙眼微眯,一動不動,危險的氣息開始瀰漫,卻不料,郭吉好似毫無所覺,繼續加碼:

“單于不想稱臣,那便是想戰,沒問題,我大漢天子就在南邊枕戈待旦,單于隨時可以發兵。”

“大丈夫……不對,草原上應該是……雄鷹一樣的男人,不稱臣是對的,豈能受人折辱?”

“必須發兵!”

“唉,如果單于不發兵,還懼怕我大漢兵威,向北逃竄、藏匿到極北寒苦無水草之地,那……”

郭吉戳中了烏維的心思,提前堵住這條路,順便踩了一腳,“那大單于還能稱什麼王者呢?只能是懦夫,孬種!”

“令人不齒!”

持刀逼至郭吉的匈奴頭人愈發多,惡意愈發濃烈,烏維眼中的殺機幾乎要凝為實質,攥緊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這一刻。

郭吉做了一個與自己同僚極其相似的動作,他整了整衣襟,拉住衣領,歪着脖子,拍了拍。

“來,朝這兒砍。”

“你不砍,你就不是以後才孬種,現在就孬!”

話音未落,積蓄了滿腔怒火、忍無可忍的一聲響,嗆——

刀聲起,寒光現,人頭落,血濺三尺!頭顱滾地,正好和伸長脖子的郭吉兩眼相對,郭吉一瞅,這不是押送自己來的匈奴且渠嗎?

哎呀呀。

大單于你怎麼遷怒手下人呢?不敢殺漢使,也沒必要殺自己人嘛。

郭吉收回脖子,看向血氣上涌、雙眼含煞的烏維,拱手一禮,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送了他兩個字:

“王者。”

(本章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家父漢武,子不類父?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家父漢武,子不類父?
上一章下一章

253.第253章 漢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