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
“中介的盈利方式可以說是子虛烏有,難聽點說還可以一根骨頭哄幾隻狗,因為真實的資源有限,所以會最大化的創收。至於來找工作的人,有時候掉坑,有時候是運氣。”
派出所接待室里,一手夾着煙,一手枕在沙發扶手拿着筆的惠慶,低着頭,一點點的寫下了這句話。
“王師傅,你繼續。”惠慶看了眼手裏的煙頭,丟在了腳邊的痰盂里,“滋啦”一聲。
身旁,一個還穿着胸前印有“拖拉機二廠三車間”字樣,一臉大鬍子的大叔點點頭,“剛不說么,用農民工肯定是便宜。可讓我們這些城裏的全民出來的職工干這活,你得最起碼保證基本工資吧?他們農民工出來進了城,張口,三百就能幹。可我們能行么?”
“現在招工的,要去一個月,給400到500塊錢,真都不如辦個低保,家裏供暖啥的還能給你免了。可農民工干這些活行。他不用考慮這些在城裏生活要支出的成本啊。可如今私企老闆太黑。一提工資,就是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400一個月你干不幹?你不幹,農民工干。你聽聽,這是人話么?”
“我們也知道,農民工也不容易。可城市工人考慮的更多,按現在來說,五百一個月,這是最低標準了,五百,這都是一個月一頓肉菜的算計。”
“你們沒想過用工時候,簽個合同啥的,啊,謝謝!”惠慶從對面一個師傅手裏接過煙,夾在耳朵上,“簽個合同,最起碼有個保證啥的。”
“合同?誰給簽那玩意兒?愛干不幹。”給惠慶遞煙的師傅笑道,笑里,透着無奈。
“私人企業,需要人就自己到市場找來,談好價就去走。你幹了倆月,工資壓着不給你,一個月壓一個月的知道不?就六月份,我給一個老闆的干氣焊,幹了仨月,就發了一個月工錢。我周五去要錢,他講話,你着啥急,這還能跑了?周六、周日我沒去,周一再去就找不着人了,全特么跑了,我白乾兩月,毛都沒有。”
“南方呢?南方好點吧。正規點的廠子也多。”
“年歲啊,人家要十八九,二十啷噹的,咱們這年紀哪有人要?就是有,我是不敢去,到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更不給你錢,那你還能咋的?在寬城你還能找伙人找他講理去,到外面了,不給你錢你回都回不來!現在這社會不就是坑蒙拐騙嗎.....”
惠慶停了筆,“所以,你們就都來這個光明中介講理來了?”
姓王的師傅嘆口氣,攥着已經磨得發毛,褪色的工作服,低聲道,“其實,都怨我,當初我要是聽小方的就好了。要不然,也不能,哎.....”
“老王,你也別埋怨自己,現在大夥都缺錢,要不那個中介公司用返費做幌子,吊著人,咱們也不會吃這個當。”邊上,另一個男人勸慰道,“你是啥人,大伙兒心裏清楚的。”
“就是,就是。”有人應和着。
“那個,返費是啥?”惠慶抬起頭,問道。
“小方,我們嘴笨,給惠教授講不清楚,你說。”王師傅一扯身邊的一個長相年輕點的男人。
男人往前坐了坐,對惠慶說道,“其實就是勞務中介,在為工廠招工時候,承諾給工人們的額外獎勵。勞務中介會給工人說,你只要在工廠干滿多長時間,之後就會給滿了時間的工人。發一筆獎勵,就叫做返費。”
“哦,你們這從返費說了給多少?拿到了?”
“干滿倆月,一人給一千,仨月的,再多給五百。”王師傅回道。
“所以你們就因為這個,通過光明中介去了廠子裏?拿到了么?”
“工資都沒說法呢,哪還有返費?再說,廠子裏不給發返費,得找中介拿。小方上次給我說,這個不靠譜,可我沒聽,現在可好,啥都沒見到。一人還還交了一百五。哎....小方,倒是謝謝您,跟着一起來。”
“嗨,這有啥,我進廠就跟着您學手藝,應該的。再說,就是給了返費,有些廠子和勞務中介,也會從別的地方坑人不是?”
惠慶抬頭,看了看這個頭髮有些自來卷的男人,“你對勞務中介這行,挺熟悉?”
“算不上,我也是被坑出來的經驗。”
“說說,什麼經驗?這些勞務中介,怎麼坑人的?”
小方想了想,苦笑道,“其實就那些套路,來回用,組合用,關鍵看你怎麼說,當騙子也是有天賦的,嘿嘿。”
“這倒是。就跟讀書一樣,有人能讀成惠教授這樣的大教授,有的,就像咱們,當一輩子工人。”
“呵呵呵。”眾人都笑。
“套路?”
“嗯,你就像,招工時候,中介會通用高工資來吸引人。你要是看到說的工資比市面上高不少,讓你心動了,那麼你就要小心了,天底下沒有便宜事不是?條件優厚,還能報銷車費,路費,住宿費啥的,這種,大都是騙人的。”
“可等你找上門。你就上套了。通常就是告訴你,之前你報名的高工資的崗位已經招滿了,要等一個月左右再要人。但是可以安排你去別的地方先干幾天,等那個廠子招人的時候再把你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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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工資肯定少吧?”惠慶問道。
小方回道,“肯定的啊。可你都到了門口了,有那個高工資的勾着你,你急着找活養家餬口,你咋想?”
“而且他們會告訴你,現在工資雖然少,可乾的活比較輕鬆,你一想,也行,去唄,反正就幾天個把月。”邊上有個師傅補充道。
“對,這就是招人的基本路數。”
“後面呢?”惠慶看着小方,等着下文。
“等你進廠,就等着交錢唄,各種錢。工作服五六十、一百。入職登記拍照十幾塊。複印身份證都要錢。等你覺得交完這些錢就能幹活了?還有呢。”
“還有啥?”
“體檢費100,還有各種名頭的押金、保險費、鑰匙費等等名目。並且還忽悠你,這些費用等你上班了,滿多長時間就退給你。”
“那我不願意交怎麼辦?”
“你前面的錢也別想要了啊,算算都交多少了?除非以你開始就別進這個套里,可你踏進來,幾個人身邊一架,一哄,那種情況下你交不交?再說,重新找工作也不現實,就這麼一點一點的把錢交了。”
惠慶眉頭一皺,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小方繼續道,“好不容易上班了,到廠里你會發現,這個黑中介真黑啊!說好的輕鬆工作呢?一天累得兩腳發抖,兩手酸痛無力。說好的三菜一湯呢?不是蘿蔔白菜就是青椒炒幾塊肥肉。說好的暖氣空調呢,啥也沒有。年輕的,身上還有倆錢兒的,上了兩三個小時可能就直接走了。年齡大的,能受的,想着先干,萬一呢?等做到了合同期就立馬離職,而且工資也還湊活。”
“有干不到日子的,想走。廠子就說沒有干到合同期,工資扣三成,而且要等到發工資的時候一起發。現在就拿到工資還要再扣什麼急辭金。”
“急辭金?”惠慶又聽到一個新詞兒,趕緊記下來。
“就是緊急辭職要扣的錢。”小方嘬了口煙,“至於之前交的那些錢就更不想要退了。可是面對這樣的坑人,很多人只能無奈地選擇了接受。因為想只要能拿到幾百塊錢,出去能再找工作就行。”
“有人堅持下來了,他們心心念念地想着做到合同期,就能拿到黑中介承諾的工資和之前交的押金、返費。可黑中介怎麼叫黑中介?他們一查表,看到還有幾天,這幾個傻逼合同就到期了,可不能讓他們如願。”
“於是就找到廠子裏的人,說這幾個人你把他們調整到更累的工作崗位,如果還不離職的就找借口辭退他們。等到員工結工資的時候,黑中介就告訴他們,因為自己的原因提前離職或者是被公司辭退都沒有補貼,並且扣當月的工資。而且補貼的返費什麼的,你根本拿不到。如果要立即拿到錢就要再扣兩百元急辭金,否則就要等發工資的日期在一起發。”
“對於俺們這樣的,肯定寧願被扣兩百,也不願意等以後再發工資,因為說不定以後還會被扣什麼費都不知道呢。”王師傅說道,“這回,我們實在是不相信這個光明中介,才一起找過來的。”
“牽扯到您了,實在是.....”
“我也是想幫你們出出主意。”惠慶搖搖頭。
“您這一出主意,杵到派出所來了。”
“可也有希望解決了不是?”
“還不是您大教授的面子大。”
“真大就不會差點被人揍了。”
“不過,惠教授,您的那個學生,真厲害,一個人就收拾五個,以前只聽說過,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李樂啊。”惠慶想了想,笑了笑。
還要再聊幾句,接待室門被推開,一個兩杠三制服打頭,跟着幾個人一起進來,見到惠慶,趕忙上前握手。
“惠老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差點就出了大事兒。”
“您是?”
“惠老師,這是我們市局政治處的閆處長。”
“哦,你好,你好,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惠慶很客氣。
可這客氣落在閆處長眼裏,又是另一番心情。
來時候得了上面的指示,這位惠教授,一是燕大教授,二是費先生的學生,三,寫的東西能直達天聽。
雖穿着制服,可終歸還是在體制內摸爬滾打,這幾句話,就表示了眼前這看起來有些木訥,普通的文氣十足的,不是一般的什麼教授學者。
心裏一琢磨,“惠老師,是我們工作不到位,才有了這種危害社會,危害群眾的壞分子的存在,我們一定亡羊補牢,嚴肅處理。”
惠慶點點頭,“我相信你們。”
“是。”
“我那個學生呢?怎麼樣了?”
“哦,對對對。”閆處長一扭頭,問跟來的所長,“惠老師的學生呢?”
“在,樓下,訊問室,做筆錄呢。”
“做筆錄?這還要做筆錄?”
“誒,閆處長。”
“惠老師,您說。”
“這事兒,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惠慶板著臉,拿出了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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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閆處長心裏一亮,誰特么說這些教授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都是不好溝通的?這不就,很好!
。。。。。。
李晉喬才不會閑的跨過好幾級打電話來管這事兒。
所以,李樂現在,正在接受帽子叔叔的口頭警告。
“以後,別衝動,畢竟打架,磕磕碰碰了,總是不好的,損壞別人的東西,也是要賠錢的,你看,這回不就是?兩百塊錢,學校里,一個月伙食費了吧?你一個研究生,一個月能有多少生活費?”
“是,沒多少。”李樂很誠懇的點點頭,“學校摳門,一個月補貼才270,我窮的很。”
“就是的。”所長苦口婆心教育道,“在普通人眼裏,你們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要學會運用智慧,不能打打殺殺。”
“是。所長說的對。”
“行了,回去吧,下回注意。”
“保證沒下回了。就是.....”
“咋?”
“不要寫保證書?”
“呵呵,流程挺熟?”
“嘿嘿。”
“趕緊去吧,惠老師門口等你呢。”
“誒,謝謝所長,謝謝叔。”李樂又看了眼一旁的老民警。
“嗯。”
等到李樂顛顛兒出了門,所長長舒口氣。
“終於走了啊。”
“所長,還有那幾個呢。幾個工人在做筆錄。”
“哦,對,這群癟犢子,凈特么找事兒,這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走,瞧瞧去。”
來到門口,看到惠慶站在一輛車旁。
“惠老師。”
“你啊。我是該批評你,還是表揚你?”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您咋都行。”
“是啊,為父就.....”
“呃.....”
“呵呵,謝謝你。”惠慶微笑道。
李樂一撓頭,“沒啥,您下回注意,外面別瞎說話了。”
惠慶點點頭,“知道了,走吧,去醫院。”
“去醫院幹嘛?”
“破傷風,你不打?”
“就劃了這點兒,小時候兩口唾沫就行。”
“為父.....”
“走!來三針的!連狂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