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從不得她的喜歡

暖屋酒也叫安家飯，是要帶賀禮的，或鍋碗瓢盆，或板凳桌椅，總之只要是家裏能用得上的物件，可謂多多益善。

可笑的是，李光輝家帶來的十頭大碗十頭小碗，正是他家赤手空拳去看望二姑父傷腿，二姑媽贈送的一家一套的官窯次品，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傷痕，不細查還看不出來，被淘汰下來免費發給窯場“職工”的。

農家都是用粗瓷碗，這樣的細瓷碗就算有瑕疵也很上檔次，所以二姑媽心疼娘家人，從來捨不得把這些賣掉，得了就趕緊收起，娘家人來才捨得送出。

結果現在被李光輝嫌棄，又大剌剌給他們家拿回來了。

這不是當面打她的臉么，二姑媽氣得臉頰上的肉直哆嗦。

“以後也沒有了，他竟然敢嫌棄，竟然敢！”

阿寶家送的是李光正閑來無事編織的一套竹桌椅。

非常漂亮，用來喝茶吃飯都可以。

椅子配了十隻，好友數人相聚一堂也夠了。

“不要逼臉的，腆着逼臉和兩瓣大屁股就來吃姑媽家的羊……”

李彩香吃完飯哭哭啼啼，借酒裝瘋，將大侄子兩口子咒罵一頓。

李光輝家目前有兩女，肚子裏現在還有一隻。

他大女兒紅着臉不說話，已知小姑奶奶在罵她一家人，二女兒卻開心的到處要抱抱，兩歲不到，正是惹人愛的年紀。

一大票親戚吃得心滿意足，蕎麥麵是阿寶家支援的，這個二姑媽不說大家都知道。

因為吃得香，末了李老太和除瞭望湖鎮來的幾乎所有的親戚都要求阿寶家必須給他們最少一家三斗蕎麥麵。

有的甚至開口要五斗，比如大嘴三嬸。

李老太被拒絕後怒道：“我生你養你，給你要點孝敬怎麼了？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哪一家不是骨肉血親，還吃不上你三斗蕎面？你二姐姐家能給，別家就不該給么？”

李彩香趕緊道:“我家不要，哪家不比二哥家富裕，何苦去逼三斗面？你們做的那些子好事，還嫌人活着是吧？早晚要遭報應。兄弟相殘，敗家之相，你們那卑劣的吃相不要太難看了。我家不缺三斗糧，更不會要哥哥家的糧，墓里的祖宗聽了都要哭。”

阿寶頗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姑，這個小姑經常和自己的阿娘吵架，說話老是難聽了，現在竟然維護過來，看來親戚中也沒有徹頭徹尾的好人和壞人。

阿寶她爹直接拒絕:“我等着你們來。三隻白虎等着你們來，它們尚未開過葷，不識人肉的滋味，正好給它們打個平伙。”

眾親戚聽到白虎二字，悻悻然離去。

二姑媽說了無數句“對不起！”

“玉麥面也吃完了，我想着光吃白米飯更加不像，才使了蕎面，哪知還是惹來了麻煩！”

李洪濤道:“他們做夢，把肩膀洗白白來扛，看我不打死他們。”

小阿寶也怒氣沖沖。

二姑媽道:“彩香家昨兒送了兩斗米過來，今兒喝的酒，還有那些豆腐，都是昨兒她家喬安送來的，拉了一大車來，豆腐兩個，四十八塊豆腐全拉來了，酒五大壇。你們安心，彆氣了。”

豆腐一個就是一箱，八斤黃豆一箱，當地人稱一個，划做二十四塊，每塊飯碗大。一家一頓吃一塊豆腐就是好生活。

那大罈子酒一壇三十斤得有，那真是喝三兩年都夠。

原來，姐妹之間艱難困苦時仍惦記。

問了一下，所有叔伯兄弟都沒收到過小姑的禮，於是阿寶情緒穩定了，阿寶父母和哥哥們情緒也穩定了。

回到家阿寶才想，我們有什麼理由怪小姑？在指望什麼？她心裏有不平太正常了，所以以後再也不在心裏嫌棄她了。

小姑少女時代是個美人兒，要不小地主姑父也不可能看上她。

小姑一直過得順風順水，家裏還養着本家的兩家窮親戚，那兩家可乖順了，小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嫌棄哥嫂窮不是應該的么？這只是普通人的本能而已。

一場逼糧風波草草收場。

大家回李家村非要從大塘過，一是抄近路，二是都想看一看有水沒水，連李光輝這個“大人”都忘不了，要親眼見到大塘水幹才能順氣。

李老太看了一眼干皮繚草的大塘，狠狠吸了一口氣，將二兒子突然發家又突然遭劫這口氣泄了下去，竟然不怎麼討厭這個兒子了。

整不死就往死里整，二兒子一家遠居深山，水也沒了，地也沒用了，真好真好，他可不能比山下倆兒過得好，不然老娘心裏不滑爽啊！

她的生動的表情正好被阿寶看到，阿寶撇了撇嘴，與她道:“我家的蕎面吃完了，麥面也快吃完了，我阿娘說，回來就去剝樹皮，有些樹皮煮煮可以吃。還可以挖點紫花地丁的根，那個更好吃。”

李老太更加高興了，閉上眼示意大兒子趕緊開上牛車離開。

“一家子穿那麼好，果然只會做針線！”

二兒媳除了做衣裳種菜，啥也不會。不過，小兒媳好像更加糟糕，一年四季髒兮兮，一頓好飯都辦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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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從不吃別人做的飯，大兒子家的也不吃，老兩口只是住在大兒子家，吃是自理，一隻小銅鍋燜飯，小砂鍋煮肉，還有一隻炒菜鍋。

她特愛乾淨，除了嫁出去的三個女兒做的飯她能入口，別家的她都嫌臟，三個女兒家除外，她從不去村裡任何一家吃酒席。

阿寶更小的時候不懂事，剛會走路經常跑去老太太身邊扭來扭去，李老太特討厭她，正眼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有一天突然發現她特別胖，忍不住撇着嘴道:“胖成那樣，是不是還在吃奶？不生數的，都一歲多了還吃奶，怪不得你兩個哥哥間隔那多年！”

有時候她會把銅鍋底的鍋巴刮出來給大阿寶兩月的堂姐李鳳花吃，卻從不給阿寶吃，還偷偷的攆阿寶:“滾回你家牛棚里去，你阿娘那傻婆娘吃青菜還要抽筋。什麼鬼東西，土匪山大王家的女兒還擺面兒。”

儲如此類好幾次，阿寶自然也開始討厭她，久而久之連大房門口都不肯路過了。

大房一家住着祖屋，寬房大屋的，起碼上千個平方的建築面積，卻一家子喜歡聚在大門外的廊檐下吃飯。

古建築有內廊外廊，有點錢的人家，門外廊檐下有個巨大的差不多四五十個平方的檯子，是小孩子之間或街坊四鄰的主要活動場所，這樣來人就不用直接進門，避免了很多需要忌諱的人。

也有些人家喜歡在那裏擺桌子吃飯，和來往的村人打招呼，增加了鄉間生活的透明度，人來客往非常方便。

李老太一天到晚坐在那兒，幾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