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爭奪公論(三十五)
黃昏之時,迎親隊伍來到芝麻巷第三戶外,在眾人歡呼聲中,新郎新娘被迎進尚家行禮。
鄭直站在人群之中,瞅着正在行禮的新人,心中五味雜陳。咋也算做了好事不是,攏歸曹三郎的命保住了。
張榮順着對方的視線看去,對面是個漂亮的小娘,好像是尚家的妹子,有些無可奈何。鄭十七啥都好,奈何這見個女的都要拱一拱的毛病,讓他有些無奈。也不曉得對方在真定那幾年究竟經歷了啥,咋這麼……光棍。
果然,那小娘子很快留意到了這裏,瞪了鄭直一眼,看向它處。奈何鄭十七還在自我感動,神遊九霄,根本無動於衷,依舊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正所謂好女怕郎纏,那小娘似乎心有所感,開始是不停撩動頭髮,臉紅了。後來是左顧右盼,耳朵紅了。再後來低下了頭,只能用汗巾遮擋那鋒銳的視線。
“禮成,送入洞房。”執事的大嗓門將鄭直拉回到現實。扭頭髮現張榮正盯着對面看,順着對方的視線瞅了瞅“這是俺姐夫的妹子。”
意思很明顯,做不了妾,別多想了。
“哦。”張榮點點頭,這該不會又是一個曹二娘吧?
二人落座,酒宴正式開始。鄭直作為女方今日送嫁之中最出色的,自然和鄭傲,程敬,張榮被請到了主席,與尚琬等人一桌。
剛剛沒顧上聽,此刻才曉得坐在尚琬旁邊的是他在太醫院的好友。太醫院典簿張倫,御醫陳俊、宮良、寧銓。
“這世上可有解酒良藥?”鄭直好奇追問“比如喝了之後,頓時清醒如常?”講完看向尚琬。
“頓時清醒如常,還未聽聞。”尚琬苦笑搖頭“飲酒者,衛氣先行皮膚,先充絡脈,絡脈先盛,故衛氣已平,營氣乃滿,而經脈大盛”
“酒,天之美祿也。少飲則和血行氣,壯神禦寒,消愁遣興。痛飲則傷神耗血,損胃之精,生痰動火。”陳俊等人都是御醫,平日間迎來送往都是貴戚,自然曉得如何不得罪人。講到底,太醫院壓根不是單純的治病救人地方。
“這麼講,諸位是有法子的。”鄭直大喜“俺平日飲酒倒是不多,奈何朋友不少,短了誰的都不成體統,還望幾位御醫幫幫忙。”
鄭直可是有‘二壺解元’的諢號,陳俊等人自然早有耳聞。很快寧銓就給鄭直講了一個解酒護肝的方子。
鄭直連忙道謝,這自然不用掏診金,卻是人情,日後要還的。此時新郎出來敬酒,鄭直與眾人一同起身,端起酒碗。瞅了眼尚琬,尚平,鬆了口氣。
他之所以要問尚琬等人有沒有立刻解酒的藥劑,就是怕一會他好不容易灌醉了尚平,人家拿出啥良方,可就前功盡棄了。
是的,今夜大明錦衣衛指揮使,詹事府右諭德兼翰林院侍讀鄭直鄭行儉可是肩負使命而來。大明南京詹事府掌院事左諭德兼南京翰林院侍讀鄭寬鄭栗夫怕女兒進門后被人瞧不起,可是做了一系列的安排。比如移花接木,弄假成真。原本不用這麼麻煩得,奈何尚家地方太小,人又多,藏不住一個冒充的丫頭。只能是把尚平徹底灌醉了,扶上床,然後再找機會拿一條染了色得白床單進去。
面對有些走火入魔的鄭寬,鄭直雖然不以為然,卻也不敢掠其鋒芒,只好聽之任之。幸虧這位尚太醫家祖傳不是婦科,否則……後果不敢想像。
以如今鄭直的心思,真要使壞,一般人根本防不勝防。很快,新郎尚平就在挨桌敬酒時遭遇到了被鄭直安排在各處的內應輪番回敬。尚平初時還可以靠着酒壺內的摻水酒抵擋一二,待酒壺空了換上了鄭直特意找來的酒水后,就徹底掉進了陷阱。這種酒沒有辛辣感,卻後勁奇大,民間有個諢號‘悶倒驢’。
二更時分,看着被尚家下人七手八手抬進後院的尚平,鄭直才不動聲色的隨着眾人散去。
原本鄭直要留張榮的,奈何這廝堅持回去。鄭直估摸着對方是瞅見尚小娘子,想要回去填無底洞了,也就不再挽留。
剛剛回到家,郭帖卻迎了過來,鄭寬要見他。鄭直瞅瞅天色,估摸着是對方關心則亂,可憐天下父母心。
外邊傳來晨鐘之音,鄭直被人推醒。反應了片刻,才記起他在哪。趕忙尷尬的坐起身,拉開和懷裏女人的距離。
那人也不覺得尷尬,伸手摸進被子裏,拽出一條染着紅梅的白布轉身就走。
鄭直瞅了眼背對自個的女人,咋呢咋呢嘴,又翻身騎了上去。
待他穿戴好之後,走出隔斷,才尷尬的發現,對方在外邊抽煙。
“給十七嫂好好講講,這幾日你多吃點補身子的,幾頭跑。”對方講完之後,走了進去。
鄭直撓撓頭,轉身出了內書房,繞過下人,從密道回到了自個家。苦啊。
鄭寬如今已經有些走火入魔了,為了女兒,他大費周章的掉包,然後選了個一輩子不可能有出息的人做女婿。為了女兒的名聲,又為了多一個保障,竟然昨夜將他最寵愛的梁氏灌醉,然後用梁氏為十五姐證明了清白。這麼一張大網,鄭直想想都頭疼。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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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日,鄭直白日要忙活評議的事,抽空還要考慮二張的糟心事。夜裏同樣不得閑,甚至比白日還忙活,畢竟要打三份工。
終於九月二十四,太子千秋節,十五姐成親的第四日,鄭寬帶着氣色嬌艷的梁氏和新婚燕爾十五姐夫婦啟程趕赴南京。
鄭直今日才算是把尚家人認全,早就聽人講湖廣妹子妙不可言,今日瞅見尚娘子他信了。對方竟然沒穿褻衣,任憑風浪在懷中起伏。得虧如今已經秋末冬初,否則……俺夏日的時候咋沒瞅見?
有了這個發現,再瞧瞧知書達理,坐在車上和十五姐講悄悄話得尚氏,不免乏味。穿那麼多,捂那麼嚴,不熱嗎?
十五姐瞅着鄭寬和送行的同僚好友就要道別,再也忍不住,對守在車旁的丫頭道“把十七爺請來。”頓時感到身旁人身子一顫,與此同時另一邊之人身子一僵,心頭猛跳。奈何話已出口,再收回更不合適。
丫頭應了一聲,不多時鄭十七走了過來“姐,咋了?”
“我讓你送回家的,送回去了嗎?”十五姐不動聲色的盯着箱外的鄭直,這問的自然是曹三郎。這相當的不合規矩,十五姐原本也不是這樣想的。她雖然對尚平沒有感情卻也不想尚家如同曹家一般,被鄭十七這個光棍禍害了。奈何實在放心不下曹三郎的安危,她需要確鑿的消息,也就顧不上尚家人了。
“一早就送回去了。”鄭直言簡意賅,故意抬頭瞅向車廂里。尚小娘子趕忙側過頭不看他,尚娘子卻不甘示弱的與他對視。到底是湖廣妹子,一點都不膽怯。
“如此就好。”十五姐的聲音將正在正在彼此較勁的二人打斷“行了,快過去吧。”
鄭直應了一聲,轉身走了。那婆娘瞅上去,似乎是迫不及待要把他吃了。這幾日實在身子不便,還是過些日子吧。沒法子,六叔不講武德,在外邊監工,只要他走進內書房,就不能停,他也是人。一滴精十滴血,如今走路都感覺軟綿綿的。
待與鄭傲等人送走鄭寬后,鄭直並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宣武門旁的得意樓。獨自要了個包間后,一邊聽樓下講書藝人說三分,一邊看向窗外。
不多時,一輛馬車出現在樓下,車上的人都是安遠侯家的親信家人。
一旬之前,安遠侯家勛衛柳珣收到了一封信,內容是對方有柳家和大魔導師一起利用三不牙行斂財的證據,要五千兩銀子。對方讓一旬之後把金子送到宣武門外的陝西巷第二家。為了取信柳家,對方隨信寄了一張寫有柳家入股時間地點的字條。
柳珣立刻曉得這是其餘九家中的某一家所為,畢竟記載的如此清晰,只能是十家內里中人。
雖然安遠侯家自太宗至今已經百年,又在軍中影響巨大,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管是試探還是真的點到為止,只要對方露頭就好辦了。不過因為柳家曾經失爵,再加上去年三不牙行倒賬,這五千兩銀子也着實籌措了一陣。對方顯然也想到了,才故意留給他們半月工夫籌措。
馬車穿過十字路口,此時對面跑過來一輛馬車拐上主路,跟在安遠侯家的馬車後邊同樣準備出城。眼瞅着一前一後兩輛馬車就要到城門,後邊的馬車卻驚馬了,撞上了前邊安遠侯家的馬車。後車來勢洶洶,兩輛車相撞后,車裏的東西頓時撒了一地。後車裝的是書,前車卻是一整箱銀錠。
按理講這也沒啥,可是後車那幾個趕車和押車的卻自亂陣腳,做賊心虛般一鬨而散。而前車的幾個家丁則趕緊亮出安遠侯家名號,喝退圍觀者。
有讀書識字的撿起後車撒落在地的書翻看,竟然是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三不牙行的賬冊。而這上邊顯示隆慶長公主;建昌侯張延齡;廣寧伯劉佶;安遠侯柳文都是股東。不用講,這些銀子和賬冊都是要轉移的。
藏在暗處,漠視後車幾人逃逸的安遠侯家人們這才大驚失色。奈何稍縱即逝,後車幾人已經不見蹤跡,只好紛紛現身,幫忙搜剿賬冊。可去年的三不牙行倒賬坑了太多人,牽扯到切身利益,羔羊也變成了虎豹。沒一會,反而是安遠侯家人們被群情激憤的眾人圍在了路上。
消息擴散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預料,沒等聞訊而來的西城兵馬司封鎖消息,就連關在皇城內書堂裝乖寶寶的白石都得到了消息。不出意外,剛剛下課,劉老公就冒了出來。
“奴婢認為,這件事應該是他們內部起了齟齬,多半分贓不均所致。”很快白石跟着劉瑾來到文華殿,待太子參加完宮宴後面見。
“對,狗咬狗。”太子忍不住擊掌“事情過去快一年了,又有了定國公扛着,這些人就打算分銀子了。”
講實話,看了弘治帝讓人拿過來的定國公案的招由,太子初時是不信的,畢竟他和徐光祚相識多年。可是後來慢慢琢磨,再加上白石搜集來的消息和招由互相印證,太子已經對徐光祚落得如今的下場沒有了惋惜之情。奈何他還有必須要救此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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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點講不通。”白石就事論事“哪怕他們內部分歧再大,若是將這件事攤開講,也就失去了他們的控制,實在不智。”
“那些不過就是一群利令智昏之徒。”太子卻不以為然“這天下又不是他們的。”
白石一聽,就曉得這是鄭直那個傻缺留下的後遺症,卻不敢吭聲,有些道理真的不能捅破。
“老白,你和北鎮撫司的人相熟吧?”太子似乎‘隨口一問’。
白石一聽就頭疼“殿下若是需要,奴婢可以想法子。只是……”
“那就快去安排。”太子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嚴肅“俺要親自和定國公談談。”
白石應了一聲,然後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奴婢奉殿下教令,派去河南的人有消息了。”
原本白石預計要有消息怎麼也要兩個月左右,畢竟要搜集證據。奈何曹家在安陽也算名人,先是差點做了趙王妃,然後年初又傳來消息,新科狀元跪在宮門前求娶雙妻。一時之間,曹家尤其是曹氏在安陽的名頭直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四美人。再加上張彩有東廠的鎮守中官傳遞網絡,自然比一般腳程快了一倍有餘。
太子臉色一頓,伸手將白石手裏紙卷拿過來打開。待一目十行看完之後,憤憤然的將紙條扔在地上“茶博士?”
“是。”白石收人錢財與人消災“據說面相醜陋。”
“那為何……”太子更加不平。這段日子,他派劉瑾私下裏去向廣德長公主駙馬都尉樊凱等人打聽了,因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心中還是忍不住抱有一絲期許,期待白石帶來不一樣的消息。可如今聽到白石補充的,反而更加惱怒。
“據傳此人有嫪毐之能。”白石隱晦的講了一句。
“果然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太子一聽,頓時酸溜溜的來了一句“鍾大真人若在……”不講了。
“鍾大真人雖然故去,可是他的娘子還在。”白石不動聲色道“若鍾大真人有此此術,想來鍾娘子應該曉得的。”
太子一愣,脫口而出“你去問問。”可立刻後悔,畢竟有損形象。
白石卻立刻應了。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了聲音“奴婢王岳,有事。”
“進來。”太子不動聲色道。與此同時,白石則飛快的將地上的紙條撿起攥在手裏,然後恭敬的站到一旁。
片刻后,門口的劉瑾推開門,王岳走了進來。餘光掃了眼白石,向太子行禮“稟殿下,剛剛皇三哥薨了。”
太子一愣,趕忙走了出去。王岳二話不說,也跟了出去。
白石心頭一跳,這事鬧得,今個兒是太子的千秋節,弘治帝的三兒子偏偏死在了今日。
白石走到門口,突然停下,那張字條還在他的手裏。趕忙湊到盯着他的劉瑾跟前“劉大監,這……”為難的攤開手,露出那團紙條。
劉瑾道“放在書案上就好。”沒有接的意思,更沒有進去的意思。
白石行禮之後,轉身重新進了書房,快速的來到書案旁放下,沒有任何停留,轉身迎着劉瑾的目光走了出來。
‘射幸數跌,不如審發’太子剛剛參加宮宴回來,書案上自然不會擺放重要的東西,除非這種情況。因此白石就瞅見了上邊的一幅字,卻不知道什麼意思。
原本他還奇怪,是不是蝴蝶效應,讓正德帝多了個兄弟。如今看來,什麼都沒有變,未來接任的很有可能還是那個大明最會做皇帝的人。
這怎麼行。他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又千辛萬苦入宮做了宦官,可不是給人端茶遞水的。走出文華殿,白石瞅了眼岔路的另一邊,清寧宮,據說那裏還住着弘治帝的女人。弘治帝那病秧子多半不成的,得找一個身份合適的種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