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鹽禍
因為謝群的緣故,謝觀南即使在他返鄉之後也保留下了每日早起打拳晨練的習慣,不僅自己練,也拉着季熠一起。以往一大早喜歡賴在床上的季熠,不是黏黏糊糊地要求多睡片刻,就是隨着性子央求着謝觀南同他做一些只能在枕席間完成的運動,如今在謝觀南的堅持下,他倆的生活倒是越發規律健康起來。
季熠這次從隴右道回來,整個人狀態都不太一樣了,雖然謝觀南沒有刻意問,但兩人相處久了,這些事便是從吃飯喝水這樣的日常動作里都能看出些端倪。一開始謝觀南以為是季熠記掛邊境鄰國的事,但很快就發現,季熠並不是只有在會客或處理文書時才有心事重重的模樣,偶爾即使只是獨自在那兒也會兀自出神,而當他靠近后又會用一種深沉且帶着探究的眼神看着他良久卻什麼話也不說。
季熠沒有自己主動說出來的事,謝觀南總是會給予他多一點的時間,不詢問也不猜測,如果說他租住的那個小院是他給自己留下的心靈場所,那麼季熠也應該有,他替季熠留出來了。
謝觀南每日依然照常去衙門,季熠也依然在悅庄會見各地往來的人,他們各自忙碌着,也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裏共同認真地生活着,有時候甚至也會產生這樣歲月靜好的日子,是否會因為過於平淡而失去了些滋味的念頭。
“我竟不知道,觀南你會覺得平淡的日子缺少滋味?”季熠已經很習慣把每日要做的事情在謝觀南散衙回來前做完,這樣他們在公務之外的時間,就能完完全全屬於彼此、屬於生活,所以他在聽到謝觀南問他這樣的日子是否會乏味時,驚異地睜大了雙眼,“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嘛。”
確實,謝觀南自己也覺得他從前好像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的:“或許是因為我到西南之後身邊總是有挺多事發生,所以這陣子閑下來,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哪有人嫌棄太清閑的?”季熠笑道,其實他也明白,確切地說謝觀南是適應了認識他之後就總是遇到令他們馬不停蹄的事,而最近衙門的日常公務都很常規,雲遮沒有大案要案發生,悅庄也一切太平,久違的寧靜倒讓人有些不安了。季熠喜歡看到謝觀南面對那些問題、案件、事件時專註認真的樣子,但是他不希望謝觀南因此忘記了從生活中獲取快樂的方式,“快到年尾了,你不如想想今年怎麼過年節?”
去年的整個元月,因為疫情的關係,過得不能說潦草,只能說是一言難盡,現在回憶起來,也是又酸澀又唏噓,謝觀南一想到這些,只是驚覺時光飛逝,那時在戎州數着日子計算每日的病人數量和解封的時間,那些事情居然已經過去快一年了。
“你這是提醒我,該給你準備生辰禮了?”謝觀南鬆開拳頭翻手為掌把纏着他胳膊的季熠推出去,結束了這日清早的晨練。
之前陪謝阿翁早起打拳純為了強身健體,但謝觀南覺得讓季熠陪他練八段錦頗有暴殄天物之嫌,所以經常會趁這個時間請他教習幾招武功,只不過季熠這個師父每教幾招便會習慣性討要一些學費,最多不過維持一刻的認真,每每出現了這樣的苗頭,謝觀南只能單方面終止教學。這些日子以來,他武功精進不多,但季熠借晨練跟他動手動腳的次數倒是不少,好多次兩個人最後不得不退回房間澆滅彼此擦出的火苗。
“話不能這樣說,生辰剛好是除夕這日,也不是我能選擇的。”季熠笑嘻嘻地跟在謝觀南後頭,往院中的亭子裏走,休沐日兩人都不着急找事做,朝食放在了亭子裏,他們剛好可以邊吃邊計劃一下這一整日做些什麼,“生辰不生辰的,無非是為了名正言順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所找的理由罷了。”
謝觀南想起之前他生辰日季熠安排的鐘寶山遊船,也覺得趁着生辰和過年兩個合併在一起的喜慶日子,好好慶祝一番也不錯。季熠自己沒提太多,但謝觀南看得出來隴右之行他確實有些辛苦,參與演武還受了點小傷,季熠難得沒有以此賣慘,他腹背的那點傷痕也是謝觀南不經意間發現了才問起的。
“那你想做什麼?”謝觀南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是一個沒有太多想像力的人,也安排不出特別的節目,但他真心想做些讓季熠覺得高興的事,“之前我就答應過你,過年有假期,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玩。”
“我……”
季熠才剛開口,佟追的身影如鬼似魅地不知從哪裏突然閃了過來,對着他們迅速行完禮:“王爺,晏寧州有人回來了。”
還沒說完的話也只得暫時收起,季熠蹙了下眉,讓佟追去把來人帶往書房說話。
謝觀南從不主動參與到季熠做的事中,所以他揮了揮手,讓季熠自己去,他則要在園子裏享用他的朝食和清閑。這種時候王侯將相確實不如他這樣一個小捕快來得自在舒坦,起碼他散了衙就真的是下值了,沒有天災人禍他就可以暫時放下他的捕快身份。
季熠則輕輕捏了一下謝觀南的手,匆忙卻堅定地望了對方一眼,他笑了笑,仍然覺得之前謝觀南問他的事情是多慮了。謝觀南看他的眼神總是令他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被惦念和關注着,每一次他從謝觀南的眼睛裏都能看到不一樣的春光,怎麼會有人覺得天天看到這樣風景的日子是乏味的呢?
之前季熠去晏寧州了解到那邊的官鹽出了問題,便留下了可靠之人調查取證,這次便是有了結果,辦差的人來跟季熠復命的。
本朝的官鹽價格朝廷是有着嚴格規定的,所有的鹽井、鹽場也都受到官府監督,可以說從生產、製造、一直到售賣整個過程和渠道都是有無數雙眼睛盯着的。鹽是必需品,本朝隨着製鹽工藝的發展,產量持續劇增且鹽的品質上乘,故而也有銷往境外周邊鄰國的買賣。往外賣的話,價格就會比賣給本國百姓略高一些。
信息差和價格差這種事情一旦存在,就意味着必然會有漏洞和可乘之機。晏寧州的鹽商和官府,就是利用了這兩點做文章,又仗着天高皇帝遠,在西南一隅以各自便利的條件織造了一張網,於是才有了這次的“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