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鍾寶山

第178章 鍾寶山

過了霜降,即使是西南也終於開始覺出些真正的涼意,不能再亂穿衣了。雖然苗姑早些時日已經念叨着讓季熠和謝觀南改換秋衣,可這兩個火力壯的郎君仗着年輕渾沒當回事,一個是愛漂亮,另一個則是覺得自己身體棒所以不在乎,都只把苗姑的囑咐當耳旁風。

謝觀南的生辰剛好是霜降的前一天,季熠說去年知道得太晚,錯過了給他過生辰的機會,剛好今年一併補上。西雷山上如今住了個安南小太子,楓葉也還沒紅,便沒有成為季熠的首選,他安排了畫舫帶着謝觀南遊河沿水路去了鄰縣。

謝觀南到西南已經超過一年了,說起來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但終歸都是和各種事件相關,純粹為了遊玩目的而去的,最遠怕也只有西雷山能算一個,儘管季熠特別想盡半個地主之誼,奈何謝觀南不願意因為自己生辰這麼點事就請假,於是只得利用旬休這一日,提前一晚出發,次日遊玩之後再當日返回。

時間所限自然也就跑不了很遠,以他們所在位置劃出一個十二時辰內能往返的範圍,選擇並不算多。雲遮縣往北的鄰縣是屏縣,以西雷山相隔,而往南的鄰縣是白川縣,從棲霞鎮出了南霞湖,沿沅水不到半日就能到,回程時是順流則船速還能更快一些,季熠很快便定了這條路線。

白川縣的鐘寶山一帶因為有出名的丹岩,引來不少傳經者在這裏開鑿石窟,所以留下了眾多的沿山石刻,從第一窟開鑿至今約有三百年之久,歷代累計共有石窟十餘座,造像百來尊,規模不小也堪稱一景。而且這裏彙集着來自周邊各個小國的多種文化,石刻風格也很多樣,非常值得一看,即使季熠和謝觀南只有一日來回的時間,也足夠他們走馬觀花、領略一二。

遊船觀景雖然距離遠了些,但對於瀏覽沿山石刻卻能算是上乘而愜意的方式,他們在船上不但免了登山的辛勞,亦能飲酒說話,既能遠觀群像磅礴的氣勢,又節約了體力,季熠都佩服自己怎麼能如此機智,想到這麼個過生辰的主意。

船是佟追親自掌舵的,船上除了季熠、謝觀南和佟追之外就只有兩名靜海衛,其他人都在後面不遠處的另一艘船上,這已經是季熠能精簡到最少的隨行人數了。如果不是太小的船行不了遠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和謝觀南廝混的乘具當然還數悅莊園子裏的篷船。

石窟基本都是傳經者或供養人為了傳經佈道、積攢功德和替家族祈福所修,謝觀南被不少人說過他有佛緣,遠的不說,慧覺就當面說過不止一次,可他平日並非是個虔誠的禮佛之人,所以他不知道為何季熠會突然想着帶他來看石刻。

“神佛之說飄渺,而石刻卻是實實在在人為的,聚集當世最精妙之工匠耗費無數心血所建造的石窟,是屬於凡人的傑作。”季熠是這樣解釋的,“白川縣過去曾是多個民族混居的地方,前朝之前還曾有過獨立的外族王權,如此小而強悍的一個王朝居然在幾個大國的夾縫之間存在了數代,你不好奇嗎?”

謝觀南並沒有那麼多好奇心,但他喜歡聽季熠說這些。這段時間季熠手上的事情也多,無論如何抽出一天來放鬆遊玩都沒什麼不好,對謝觀南而言去哪裏並不重要,季熠陪着他便好,他對生辰也沒有太特殊的概念,在家時他阿娘覺得這種日子裏一家團圓吃一頓飯就很好了,如今在外,親眷全不在身邊,那麼有季熠陪伴也足可堪慰。

鍾寶山的石刻有着與中原其他地方石刻非常大的區別,這裏的石刻內容、造像風格都明顯帶有周邊小國的民族特色。無論是佛像還是供養人的雕像,從人物體態到衣着裝飾、器物等等造型都很奇特,如果謝觀南沒有在西南生活了這麼一年,乍一看這些石刻,斷然想不明白這些東西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的。它們看起來太特別也太陌生了,但是如今的謝觀南再仔細看,又彷彿看出它們和西南這裏的少民裝束有些接近。所以季熠說這一地帶的石窟是從前某個外族王權時期的產物,就容易理解了。

“看裝扮,這些石窟中的造像,和潭水寺的倒有些相像。”謝觀南指着距離他們最近的一處石窟,發現了眼熟的造像,顯得有些興奮,“所以鍾寶山的石窟里也是密宗造像嗎?”

畫舫行至石刻所在的航段,佟追放慢了速度,讓船上的兩位貴人能靜靜欣賞沿途的景緻。謝觀南和季熠便乾脆出了船艙在甲板上駐足,向兩岸觀望,雖說平日都不是潛心修佛之人,可到了這樣的地方,看着沿岸恢宏壯麗的風光和綺麗的山石,還有那些不知耗費多少人力造就的石窟,心情依然不自覺地澎湃了起來。

“對,是密宗。”季熠指着他們目光剛剛經過的一處,明王、力士的造型特別醒目,最是容易判斷,“等一下還有更特別的。”

季熠是來過此地的,他自然曉得哪裏都有些什麼,關子賣不了多久,船行得再慢須臾間就看到他說的特別之處了。一路都在感慨此地石刻造型工藝之精美的謝觀南漸漸收了聲音,他瞪大了眼睛,不多時卻又收回自己的視線,左顧右盼起來,彷彿不知道該把眼睛朝向哪裏,而他身邊的季熠則促狹地放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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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夠了。”謝觀南耳朵尖一陣潮熱,他之前也不知道西南民風能奔放到如此程度,“這裏……難道一直是這樣豪放的嗎?”

“兩三百年前這裏存在過的王朝,是由少民部落集結而成的,你也知道那時的部落沒有接觸到多少中原漢文化,所以他們的傳統還是很原始的,生殖崇拜對他們而言是最神聖的。”季熠笑完還是很正經地替謝觀南說明了眼前看到的東西,在石窟中出現的女性石刻都十分刻意表現出了性徵和生殖意象,但這在少民部落的習俗中並不粗俗,反而是最崇高的信仰表現,“西南周邊的小國往前數幾百年,其實都是這樣的部落演變而來的,他們有着很接近的文化和信仰,就連文字和語言都有不少相近之處。隨着後來有梵僧沿着絲路傳教至此,而我們也可從這些石刻里了解窺見一些當時文化匯融的情景。”

謝觀南不得不接受人和人之間的參差,他看石刻就是石刻本身,他會讚美這些石窟的壯麗,為這些瑰麗的景象所折服,但季熠卻能看到更多藏於其中的別的東西。

“就算是生殖崇拜,這裏的部落更願意記錄和傳頌女子的形象,是不是意味着,那個時候他們是以女子為尊的?”謝觀南雖然懂得沒有季熠多,但他善於理解和拓展,“現在那些小國里,有沒有依然保持着這種習俗的?”

季熠露出個略微驚喜的表情,他屬實是沒有想到謝觀南會這麼快反應到這個事情上來:“你要這麼說……還真有。”

不等季熠詳說,江面上忽如其來地下起了陣雨,為了多看幾眼石刻,兩人都沒立刻返回船艙,等靜海衛拿着雨傘過來時,季熠和謝觀南已經淋了個半濕,人卻還樂不思蜀、情緒絲毫不減。

這場雨雖然沒有敗壞季熠和謝觀南的游性,但回到家當晚,謝觀南就發了場低燒。所以最後謝觀南並未因為生辰請事假,卻因為發燒不得不休了病假。

原本只是謝觀南受了風寒,但這兩人同吃同睡,季熠在家是不肯離謝觀南身側的,所以沒兩日後他也開始打噴嚏了。苗姑氣得勒令兩人統統不許出門,謝觀南不許去衙門上值,季熠不許在書房會客熬夜,嚴格約束起了這兩人的作息與生活習慣。

“我去年換季就沒生病,還以為今年也沒事。”謝觀南鼻頭紅紅,這幾日一直噴嚏鼻水不斷,就算季熠給他準備的帕子質地再如何柔軟,也因為擦拭過於頻繁而快磨破了皮,“苗姑這次真生我氣了。”

季熠把兩人喝完的葯碗放到了門邊的條案上,苗姑說他倆既然都病了,愛住一屋就住一屋吧,但別把病氣再過給了別人,所以前來服侍的人都只把東西送到房門口,不與他倆近距離接觸。謝觀南自覺理虧,這兩天見着苗姑和悅庄其他人都不敢大聲說話,季熠自然沒有這層顧慮,沒人隨便靠近打擾,他還覺得更自在些。

“不妨事的,她就是心疼你,等咱病好了,你看她得做多少好吃的把你掉了的肉給加倍補回來。”季熠還是回到榻上去看他的書信,雖然不出門,但每日各地送來的消息他都得當天看完回復或處理了,見謝觀南似乎對他的說辭不太確信,伸手按在對方手背上,“這次是我不好,我瘋了些,讓你淋雨時全然沒想到季節已經變了。苗姑要生也是生我的氣,決計是不會真的埋怨你的,你多招長輩喜歡你自己大概是不知道。”

“我知道的。”謝觀南被季熠說樂了,他又不蠢,人家喜歡自己、表現出來的親切與關愛,再如何遲鈍,這麼長時間了怎會沒有察覺,無論是自己的爺娘,還是京城的師父、這邊的馮叔和苗姑,還要算上西雷山上的山民和回了關中的謝群,謝觀南當然知道自己一貫很容易討年長者的喜歡,“給我取名的大和尚說過,我雖然姻緣路坎坷,但親緣線始終順暢,我就是很會討叔伯嬢嬢們喜歡的。”

季熠看着謝觀南不無驕傲的表情,也陪着一起笑了:“嗯,那我算不算是把觀南的姻緣路趟平之人?”

“算。”謝觀南把原本要放進自己嘴裏的梅子送到了季熠唇邊,“謝謝你。”

季熠把梅子咬了過去,伸出舌尖在謝觀南食指的指腹上舔了舔。謝觀南的情話從來都是這樣樸實無華,但每次都能直擊到他的心底。他膩在對方身邊,存心過到病氣就是為了能不錯過謝觀南的每一個表情,季熠知道自己這行為多少有點病態和傻氣,可是他的小捕快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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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山匪,但你可以來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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