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霧血螢(三)
“可不是嗎?說是妖怪。昨兒於掌柜從自個兒府上拿了葯去,淺蛙村那幾個着了道的都醒了。”
“我聽那老廉說的可嚇人了,那妖怪專門在霧天出現,倒吊在樹上吸人血啊!”
“聽說了嗎?昨天街角那位去捉妖了。被牛車拉回來的,聽說渾身都是血,今兒早上那街口還有那車輪拉出的血痕......”
“血螢。”謝意在飛花閣頂樓,顫着手拿着於淮舟新得的雲霧茶,“昨日嚇了它,怕是近來不會出現了。”
昨日於淮舟帶着謝意給的符籙假扮書生,那血螢上了當。本來兩人將它前後包抄,沒想到還是個機靈妖怪,不但會瞬間消失,每每受擊還會將自己分身丟出來保命。
謝意追着那本體繞圈跑了將近三十里,殺了將近四五百個分身,道袍都被那妖血浸濕了,最後實在沒力氣了,倒在地上大喘氣。
於淮舟就拿着他那扇子在後面拼了命的追,幸好這妖是繞着圈跑,不然他覺得自己可能見不到謝意了。
但是也沒好到哪去,本來追着那一人一妖就夠累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卻看到謝意渾身鮮血倒在地上大喘氣。於淮舟連滾帶爬跑過去問他怎麼樣,結果那人直接閉了眼睛。
當時於淮舟的腦子直接充了血,抱起謝意就開始狂奔,趙九看情形不對立馬飛奔回閣里去尋趙七。
結果跑了三里路,懷裏的人越來越重,於淮舟眼睛裏浸了水,一滴一滴落在懷裏人的脖子上,就被一個鮮紅的手掌印抹了臉。
懷裏那人半睜着眼睛,啞着嗓子說:“睡著了。”
“那妖也挺賤的。”於淮舟邊用本子記着邊念,“大半夜的倒掛在路中間嚇人,就為了咬人一口讓他發高燒?”
“血螢借壽。它吸一口血就相當於向那人借了一段壽命。”謝意細捻着那檀木串兒,“它咬的人越多,壽命就越長,分身就越多。”
於淮舟停了筆,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那怎麼辦,它根本不跟你明面打,咱們體力也拼不過它。昨日和咱們較了勁,下次看見咱們不得躲得遠遠的啊?”
謝意抿了一口茶,昨日放在於淮舟身上的符上沾了自己的氣,要找到那血螢並不難,難的只是如何接近它。
“阿意,上次吃飯時,你救的那半個妖說蘅蕪苑裏有人身上染了妖氣。”於淮舟亮着他的小狐狸眼,“那妖靠近了那人卻沒咬他。”
謝意將頭前傾,叫他繼續說。
“它挑食!”
湖上泛了白霧,船隻被遮的若隱若現,天悶的汗都流不下來,在皮膚上凝着,濕乎乎的。
“先生。”木門從里打開,對上的卻是一雙狐狸眼。
“哎呀,蔣霽小友,你來啦!”於淮舟將門敞開,讓蔣霽進了門,“快快快,入座,等了你好久了。”
蔣霽盯着桌子旁正在盛飯的白色身影,被於淮舟推着肩膀攘到了桌子旁。
謝意抬眸看了他一眼,在他面前放了一碗鼓起來的米飯。
桌子上擺滿了菜,鹽水鴨,油爆蝦,糯米藕,銀魚煎蛋,清脆小炒,還有一盆䰾肺湯。
“先生。”蔣霽被於淮舟按着肩膀坐下,抬頭朝謝意看去,桌子下面的雙手微微攥住了麻布衣角。
“本是打算等你回來做的。”謝意扶着袖子夾了一塊銀魚煎蛋放在蔣霽碗裏,“他非要請客,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哎呀,哎呀。”於淮舟盛了一碗奶白色的䰾肺湯,放在蔣霽面前,“哥哥們請你吃個飯,你緊張什麼?快吃快吃。”
蔣霽低頭悶聲吃着銀魚煎蛋,鹽味放的不重,吃起來鮮甜鮮甜的,沒有腥味。
“今天累不累啊,蔣霽小友。”於淮舟夾了一塊糯米藕,一雙狐狸眼笑意盈盈的朝蔣霽看着,“下午的活還多不多呀?”
蔣霽飛快的朝着白衣瞟了一眼,然後看向於淮舟回了話,“大概還有兩船貨,和平時差不多。”
“那麼辛苦啊,我幫你和曹掌家請個假吧。”於淮舟把䰾肺湯朝他推了推,“和哥哥們出一趟門,你意下如何啊?”
謝意垂眸朝於淮舟方向淡瞥一眼,沒說話,夾了一筷子時蔬。
“有什麼我能做的,於掌柜直說吧。”蔣霽放下筷子,心裏有些不痛快,面上還是溫和笑着的,“我能幫一定幫忙。”
“有話就直說。”謝意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於淮舟,“你膈應他做什麼?”
於淮舟得逞的彎了彎唇,“昨日你傷了那血螢數百個分身,它現在定是急切需要一個身強體健的好血源。”
“蔣霽小友,你可願意獻身啊?”
今夜月亮高照,可見度極高。小徑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也不見蛙叫蟲鳴。
突然一段腳步聲響起,不疾不徐,在寂靜的田間小徑顯得異常清晰。
霧氣是從田間慢慢散開的,剛開始只是淡淡的幾縷白氣像絲綢一樣在低空環繞着,後來基本遮住了月光。
周圍光線突然暗下來了,那腳步聲也沒有停下來。
嘀嗒、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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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霧氣里傳來水珠滴落的聲音,一道高挑身影漸漸隱於霧裏。
長長的黑影拉到腳邊,蔣霽停下腳步,抬眸對上一雙佈滿血絲瞪得駭人的灰色瞳孔。
想像中的尖叫聲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場詭異的對視。
血螢倒掛,滴着血珠的眼睛顫了一下,有點尷尬。
對面那人的視線太過於平靜,就好像只是在秋天樹下看到了一片落葉,眸子裏沒有泛起一點波瀾。
倒掛的身影瞬間消失,地上的黑血泊匯成了熒火,朝着那修長的身影鋪天蓋地的籠了過去。
螢火繞過那人的身側,逐漸接近了他的脖頸。
蔣霽身向左側伸手一抓,手中握住到了飽脹的空氣感,那布了幾根紅色裂口的灰白的脖頸漸漸顯現在他手中,那血螢身體似乎顫了一下。
“妖氣~”那妖的聲音像是山雞學人說話,“啊~胎生半人。”
它從蔣霽手中脫出,化成濃霧又繞到了蔣霽右側,“你的血很香。”
空氣中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響,一股冷氣靠近了脖後頸,蔣霽感覺絨毛被觸動,痒痒的。
“錚~”一聲金屬划空聲音響起,右耳耳鳴,隱隱作痛,幾滴冰涼的液體濺到臉上,蔣霽不由自主顫了一下。
彎刃旋轉破空,尖刃在月光下泛着白光,一道白色身影如飛鳥輕掠而過,雙腿踢向右空。
雙腳到肉,一聲悶哼響起,被斜着切了半個肩膀的血螢在地上顯現出來。
橫斷處露着白生生的骨頭,周圍組織肌理與人無異,只是血液似乎更加濃稠。
“你與道士合謀害妖?”那聲音從滲着血的半邊灰色縫隙擠出來,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叫,模糊可以聽出意思。
謝意在空中接回雙刃,不等那妖反應,便在空中勾了符籙一指,雙唇輕動,地上那妖便被無根火燒成灰末,發出呲的一聲,消失了。
手中的雙刃沒沾上一滴妖血,但似乎對着蔣霽臉上妖血蠢蠢欲動,在謝意手中微微顫着,謝意用指尖磨了磨刀柄,安靜了。
“先生。”蔣霽盯着那人沾了血的鞋尖,半跪下去用自己衣角擦拭。
謝意在他面前蹲下,那雙柳葉眼彎了彎,“嚇到了?”
蔣霽垂眸,搖了搖頭。
“回去了。”謝意站起身,彈了彈衣角,將雙刃收回了刀鞘。
“先生!”蔣霽追上了前面那人的影子,“蘅蕪苑落了鎖,今夜我能不能......”
“可以。”前面的人頭也不回,玉手抬起招了招,算是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