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紙箱中的過去
一個人作為個體的出生時首先建立的社會關係便是父母與親子,排除掉一切意外情況,父母便是這個生物人類在一生中與其相伴最深刻的客體。
但是顧時,他卻一直忽略了這個屬於自己的,本應該與他最親近的社會關係。
他不可能是不知道父母對一個人的重要性,在第二個怪談世界裏的時候,面對當時的他名義上的“父親”,他對他的存在也合理地接受了,並且還暢想過“父親”與“母親”間破碎的關係,甚至對此發出過銳評。
這種種證據都在表明,顧時對於父母的認知是完全正常的,他也能很自然地接受父母的存在。
可是,他卻一直忘記了自己的父母。
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這樣想來,一切都變得通暢了。”
顧時腦中的困惑隨着他終於觸碰到了自己出現問題的核心而開始漸漸變得凝實清晰。仔細回想他追尋過去的痕迹中所遇到的不正常情況,在自己家裏對着自己曾經的一切毫無反應,但對自己在學校做過的事情,留下的物件心懷唏噓。
他其實並不是在對而迷茫無感,他真正沒有感應的,是自己過去中與自己父母有關的東西。
問題真正出現的,是他的父母,是他對他父母的一切記憶!
思路理通的一瞬間,顧時開始檢索自己的記憶。
有關父母的一切,過去他與父母相處的經歷,在他的記憶中都非常的模糊。
他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與父母徹底地分開,也想不起來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他的記憶並沒有消失,在意識到自己忽略了父母的事實后,他對父母的記憶開始逐漸從潛意識的最深處湧出。
問題出在他的身上,他究竟經歷過什麼,才使得他會將父母的存在忽視?
“顧時?顧時你怎麼了?”
沈老師看着突然開始發獃的顧時,有些擔憂地出聲詢問起來。
顧時此刻的情緒並沒有表露在外界,在旁人看來,他目光渙散的樣子就像是在發獃一樣。
而顧時也能聽見沈老師的呼喚,他現在的意識已經足以支持他一心二用。
於是他很自然地將目光重新聚焦,輕輕轉過頭看向沈老師。
“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事情而已。”
顧時直視着沈老師的雙眼,悄悄地對他的想法展開了竊取。
不過,他沒有獲取到什麼有用的思緒,沈老師似乎對他父母的情況一無所知。
是啦,如果沈老師知曉發生在他身上的有關他父母的事情,在他提及自己母親之後,他也應該會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
他既然沒有覺得自己言語失察,那就說明他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事。
而且想想看,他對過去的模糊情緒與對父母的忽略遺忘應當是從同一個時期開始的,而這個分界線便是他的初中。
這說明,至少在他初中之前,他父母的存在都是一切正常的。
那麼,事情便是發生在初中的時候。
顧時如迷霧般的記憶在逐漸復蘇,他也能從基礎的直覺中感受到,自己初中的時候的確發生過什麼事,並且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
他必須得去查一下,他一定得去查一下。
隨口與沈老師告別後,顧時往教學樓後面的一個角落跑去。
這個小角落他以前就經常來,在和曾經的同學玩捉迷藏時,這裏是他的必勝之地。因為這裏有着兩側高大的牆體庇護,還有繁茂的植被作為掩蓋,能夠把一個人的注意力降到最低。
經過了多年,這個角落依然存在着,就像顧時的記憶一樣,雖然變得模糊不清,但也從未真正消失。
他躲進角落,藉著掩體直接飛了起來。
他現在可沒有那個心情再慢慢打車,知曉真相對他來說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有關初中時發生的事情,按照常理來說,去顧時的初中應當是最合理的選擇。
但是隨着記憶與認知的復蘇,顧時注意到了一個一直以來被他忽視的細節。
在他的家裏,除去廁所之外一共有三個房間。
一個是他自己的卧室,一個是用來存放雜物的儲物間。
那麼還有一個房間,是用來做什麼的?
在家裏住了這麼久,他好像一直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進入過那個房間,甚至都沒意識到那個房間的存在。
顧時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搬過一次家,但那是很小的時候了,起碼也是在小學時期。
也就是說,至少在搬家之後,他父母的存在依舊是正常的。
那麼在他的家裏,應當就會有他父母存在過的痕迹才對。
一家三口,兩個房間都被使用了,其中有一個房間是孩子一個人住的,那麼唯一剩下的房間,還會是什麼呢?
小學距離顧時家的距離不算太遠,顧時很快就回到了單元樓的天台上。
在屋頂降落後,顧時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回到電梯間,通過電梯來到了家門口。
同樣的房門,同樣的密碼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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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伸出左手,一時間竟有些怯然。他的手指停留在門鎖前,猶豫着不敢向前。
“呼……”
他吐了口氣,抬起右手捏了一下單片眼鏡,將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
隨後,他一口氣將密碼輸入,拉開了房門。
清冷的屋內空氣再次拍打在顧時的臉龐上,一切如舊的屋內陳設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到來。顧時感覺這裏的一切好像都在看着他自己,似是終於等來了這個時刻一般。
顧時緩緩挪動腳步,走進屋內,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走過自己的房門,繼續往前,一直走到走廊盡頭。
再往前,就是顧時不久前去過的洗手間。但在洗手間與他房間中間的地方,還有一個房間。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忽略的那個房間,即使是在剛才,他去洗手間的時候,也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房間的存在。
顧時站在這個房間的門前,伸手攥住光滑的門把手。
他的靈性直覺在敲擊他的意識,這說明他想知道的過去真相,就隱藏在這扇門背後的房間裏。
但靈性直覺在提醒他的同時,也在告訴他一個事實。
“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不一定會是一件好事。”
他現在就像是在動物園的時候,站在深層空間的最終房間前。
只不過那時,一個孩子在門內,他在門外。
如今,在門內的是他真正的過去,而他依然變成了在門外的那個孩子。
“我必須得正確地認識自己,不然……”
非凡者的錨點就是他對自己的正確認知,顧時現在就是陷入了一定的認知迷茫狀態。
如果他不能從過去的痕迹中找到真實的自己,那麼這留下的空洞遲早有一天會反噬他自己。
顧時其實有些擔心,他惶恐門后掩蓋的東西會顛覆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認知,他的錨點會因此變得不穩定。
但是,在成為序列三之前他一直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問題,而如果在序列三之後他再去探究過去,那麼他會受到的影響將會更加嚴重。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候。
認定了這個事實,顧時輕輕嘆了口氣,將門把手轉動,打開了房門。
隨着房門打開,迎面而來的並不是顧時預想中的灰塵。
房間內意外的非常乾淨,但空氣中的那股木頭與布料催化形成的氣息昭示了這個房間已經久未啟用的事實。
房門對側的窗戶上拉着窗帘,但光芒仍舊隱約地透過窗帘稍稍照射了進來,使得房間內並不昏暗,只是環境看起來有些沉悶。
站在門口,顧時能看見房間的正中心有着一個空蕩蕩的床架子,但其餘的事物,他看不真切。
於是他走進房間,徑直來到落地窗前,將窗帘用力地向兩邊拉開。
明亮的光線頃刻間灑入了房內,將一切都照得敞亮。
少許灰塵從窗帘上落下,在顧時眼前緩緩飄蕩。
他回頭看向房內,這才看清楚這裏的佈局與構造。
這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主卧。中央擱置着一張蓋着塑料薄膜的雙人床,床邊兩側各放着一個床頭櫃,上面也同樣蓋着塑料膜。
在床那邊的牆面是一個很大的衣櫃,櫃門都緊緊地閉合著。正對着床的牆上則只有一個鐵架,卻不見了應該掛在上面的電視。
進門的地方右手側有一個小浴室,那裏的門倒是開着,只不過顧時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留意。
若是單看這些地方,這裏就是一間很正常的主卧室。但在靠窗帘這一側的角落裏,卻堆放着幾個與環境格格不入的,用透明膠帶封死的紙箱。
顧時並沒有直接去接觸那些紙箱,他先來到了床邊的衣櫃前。
將櫃門拉開,衣櫃裏面並沒有放着什麼東西,只有在下面的基底上丟着一些線頭與樟腦丸的外殼,足以說是非常的乾淨,只能聞到一股陳年的木頭氣息。
顧時關上櫃門,又把目光轉向床兩側的床頭櫃。
結果是一樣的,床頭櫃裏也沒有放着任何有用的東西。硬要說有價值的東西,那顧時倒是找到了兩三個一塊錢的硬幣。
“毫無疑問,這房間曾經被整理過,並且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在被打掃,否則不會這麼乾淨。”
顧時合上床頭櫃,腦海里慢慢浮現的記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清晰。
這麼多年,一直在打掃房間的人是誰?
就是他自己。
但他卻對此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並且在他剛剛蘇醒的記憶里,他在打掃房間時也沒有任何的感觸,彷彿只是在做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他覺得自己應該來打掃,於是他就來打掃,打掃完后便將其丟入意識的深處,不再啟用。
“是我自己的意識一直在令我忽略有關這裏的事實……”
顧時扭過頭,最終還是看向了那些堆在角落裏的紙箱。
他緩步走到紙箱前,跪下身來。
紙箱表面上的灰塵比這房間裏任何地方的灰都要多,看來過去的他在打掃的時候,也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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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並不在乎什麼灰塵,他直接上手觸及了紙箱,把所有的灰塵全部偷乾淨,丟到了一旁的床底,然後才將那上面的透明膠帶扯開。
打開第一個紙箱,顧時看到裏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衣物。
從冬裝到夏裝,從短衫到大衣,從男款到女款……數目眾多,種類群集,並且這些都不是屬於顧時的衣服。
毫無疑問,這些衣服本應該掛在那邊的衣櫃裏,它們真正的主人,是顧時的父母。
顧時輕輕拿起一件襯衫,用手指感受着其布料的觸感。
指尖傳來的感受進入大腦,他的記憶勉強地調出了一個模糊的片段。但他也只能看到某個穿着這件襯衫的人牽着一個小小的自己,行走在街邊的道路上。
放下衣服后,顧時打開了第二個紙箱。
這箱子裏裝着的東西看起來就比第一個箱子少很多,裏面分門別類地放着各種盒子。
顧時拿起一個小盒子,將它打開。裏面裝着的,是一些金銀首飾,不多,但很是精緻。
他又拿起一個稍大點的盒子,打開來后,裏面裝着的是一本厚厚的相冊。
顧時猶豫了一下,還是翻開了相冊的第一頁。
這相冊顯然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在相冊的開頭,顧時看到了許多內容只有兩個人的照片。
一個青春靚麗,大家閨秀。一個從容自得,氣質儒雅。從二人的着裝上來看,他們的家庭條件都算不錯。
很顯然,照片中的這兩位,便是顧時的父母。
他們看上去非常的恩愛,在早期的照片內,顧時只能看到他們兩人的身影。他們走遍大江南北,時而搞怪互逗,時而欣然合影,總是形影不離,讓人看了就能知道他們之間的情愫究竟有多麼深刻。
而到了中期,照片里開始多了一個人。
那幼稚的小人,從襁褓到行走,從奔跑到學堂,與父母記錄著每一個瞬間。
他有時騎在父親的背上,朝着前方揮舞着小手,有時和母親拿着水槍,向父親發起着突擊,有時乾脆睏倦地躺在父母中間沉沉睡去,只有父母微笑着看着鏡頭留下三人的合影。
顧時沉默地看着一張張照片,嘴角開始不住地微微揚起,填滿心事的眼中開始流出溫情,記憶也在他的腦中一段段復蘇。
照片在相冊的某一頁戛然而止,顧時無言地把它重新放回箱子裏,看向第三個紙箱。
打開第三個紙箱,這裏面裝着的,是許多的文件。
房屋不動產證明,保險清單,銀行資料,房屋拆遷證明……都是與個人財產有關的證明文件。
顧時一個個把文件翻開,卻在箱子的最底部找到了兩張褶皺發黃的紙條,與兩本綠色封皮的證件。
那紙條,顧時曾經是看到過的。
在第二個怪談世界裏。
是“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推斷)書”
而那兩本證件,則自然是……
“火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