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雨夜

第二十二章 風雨夜

失蹤了十五年的少爺小姐皆回來了,趙府立時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更不用說小姐少爺十五年不見,竟然一個成了當朝的國師,而另一個則成了皇上親封的碩月郡主,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害的全府上下操了十幾天心的婉妹的病,竟然奇迹般的不治而愈,婉妹整個人一瞬間彷彿年輕了二十歲,又變成了剛進趙府之時的那個風風火火的艷紅少女。

原本只為商界所注目的臨安郊邊的趙府立即成了皇城中最為耀眼的一顆明星,平日裏除了商人,從無正式官員拜訪過的趙府竟然整日裏被各路高官大臣所塞滿,各色禮物汗牛充櫝,比當日趙秉天成婚之時不知要多了幾十倍幾百倍。

只把趙秉天忙的煩亂不已,不住的抱怨,婉妹卻是喜氣盈盈極為歡喜。

只是在歡喜之中,也有憂愁,那就是月華的病,月華的病甚為奇怪,如果她站着不動,你放眼看去,就如正常人一樣,可是只要她一動,那必定是瘋瘋癲癲,猶如小孩子一樣,見到什麼東西,都要塞到嘴裏去嘗一嘗。她就如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什麼東西都不認識,什麼事物都不懂,一切都要別人去教着才行,轉過眼去又會立即就忘。

對於月華的病最為憂心的是趙秉天,他迎接客人時那強作歡顏的臉上也藏不住那掩飾的悲傷。

是啊,十六年沒見自己的女兒了,自己的女兒已經長大了,可是她卻得了一種怪病,智力縮成了一個世事不知的小孩?這是一個做父親的失職啊!

那些金銀珠寶對一個富可敵國的商人來說,實在是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了,如果可以他寧願拿所的珠寶來換取自己女兒的健康。

柳明早被他遣過去了,這名動天下的小醫仙一直在月華屋裏,不斷的給她診治,各種能想到辦法皆用遍了,卻是毫無效果。

莫非這月華也如婉妹一樣,是有什麼心事,變的瘋癲了不成?趙秉天甚至又想找個人來替月華驅邪了。

趙秉天一直心裏想着月華的事,自然就把梅霖冷落了,梅霖卻一點也沒有感到這些,因為此時的梅霖與自己的娘是形影不離,母子倆個整天快樂的很。

雖然婉妹也憂心月華的病,一天也是無數次的往月華房間裏跑,但見到梅霖的喜悅遠遠的蓋過了對月華的擔心。

至於梅霖經過了四五個月的思索,雖然仍然沒弄明白命運的有無,但卻知道面對命運大叫大嚷是沒有用的。梅霖依然在為月姐姐擔心,依然在為月姐姐流淚,只是那淚水皆流在暗處,表面上卻是一幅歡天喜地的樣子。

是啊,母親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再為母親增添憂愁呢?

梅霖又如小時候一樣,每日裏笑聲不斷,弄的整個後院雞飛狗跳,梅霖甚至開始嫌那佔地一百餘畝的後院長太過狹小,開始規劃起建地超過八百畝的國師府來。

對於這整建國府之事,趙秉天是極力反對,梅霖小時候就不服這個爹爹,此時更加不服,不由的出言頂撞,最後竟說出:“老子是國師,老子說的算!”的話來。

直把趙秉天氣的七竅生煙,不由的大聲吼道:“老子是國師的老子,國師也得聽老子的!”

一旁的婉妹看到兩人鬥嘴,不禁“格格”直笑,看到兩人要打起來,才笑着嬌嗔道,“好了,好了,霖兒一回來,你們爺兩個就吵。你是國師的老子,你這個做老子的就不會讓着點小子?”

趙秉天聽了這話,才不言語了,婉妹又反過來勸梅霖給爹爹點面子,最後商量的結果是梅霖建國師府,趙秉天不阻攔,但現存的趙府不能動,要建可建在臨近。

梅霖在趙府這邊鬧的風風火火,極為熱鬧,此時的皇宮大內皇上也是極為興奮,前方捷報頻傳,淮西招撫使李顯忠所率的宋軍已經攻下了靈壁,皇上彷彿看到了成片金兵倒在了大宋軍的馬蹄之下,宋軍馬蹄一路向北,所過之處皆變成了大宋的疆土。

“駕”前線一匹馬在狂奔,馬上之人騎術精湛,黑色的斗蓬在風中烈烈作響,一把金龍吞鞘的寶劍懸在腰間,那人頭臉緊貼在了馬背之上,一路狂奔着進了飄着宋字戰旗的大營。

“監軍大人到,監軍大人到……”兩旁警衛的士兵不斷的把消息傳了下去,卻不敢上前阻攔那狂奔的戰馬,那狂奔的戰馬甚至同消息的傳播一樣的快速,直衝入宋軍大營的中軍帳中,那人飛身下馬,身手極為乾淨利落,把韁繩往馬背上一扔,一個箭步邁進中軍帳中。

主位上那位虎頭虎腦的主帥還未站起身來,一個人已經到了其面前,朗聲傳令道:“李將軍已經親率大軍前來赴援,半個時辰之後將直接攻擊虹縣。我令你即刻點齊軍馬,立即攻城。”

那剛剛站起身子的元帥白了這位年輕的監軍大人一眼,冷淡的道:“我剛剛與金狗大戰了四個時辰,人困馬乏,如何能現在攻城?”

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寒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橫在了他那粗壯的脖子上,一個如冰一樣冷的聲音陰森森的說道:“尚方寶劍在此,違令者斬!”

那主帥斜着眼看了看那紋龍盤繞的劍刃,看了看那緊握劍柄青筋突起的手,那手穩如磬石,毫無懷疑,只要那手輕微一動,自己便算是人頭落地了。

一道寒意直滲入心底,只覺頭皮一陣發麻,毛髮直豎。

“來人,擊鼓出兵!”那元帥強作鎮靜的傳下了帥令。

巨磚磊起的高聳的城牆之下,無數的宋兵猶如密密麻麻的螞蟻一樣撲天蓋地的吶喊着向著那城牆撲去。

身後是不時發出怒吼的重炮,天空中箭如飛蝗,射來的射去的交錯撞擊,不時的有年輕的士兵中箭,慘呼着倒了下去。

一座座的雲梯搭在了城牆之上,一個接一個宋軍沿梯而上,頭頂上不時砸下巨大的擂石和帶火的滾木,一個雲梯倒了下去,另一個雲梯接着又架了起來。

突然間,“殺啊!”的一聲中氣十足的吶喊,一乘馬如地面上颳起的一陣旋風,捲起滿天的灰塵向著那城牆撲去——

那匹馬在密集的人群之中猶如游龍一般,轉眼間便到了城牆地下,離着城牆還有丈余,馬上之人突然間飛縱離鞍,腳尖在鞍背上一點,身子直撲到城牆之上,兩腳交替在城牆之上點着,身子如捷猿般攀援而上,眨眼間已經到了城頭,面前早已等待的十數支長矛同時刺了過來,想要把這膽大之徒擠下城去。

那人雙腳立在城邊,卻猶如風中勁竹,寧彎不倒,長劍在矛桿上一搭,一股柔和之力傳至,十餘名金兵大叫着直衝出了城牆。

那人就如一面旗幟高高的立定在城頭,城下的宋軍頓時熱血沸騰,喊聲如雷,頭一次不顧生死的冒着滾木擂石,如雨而下的箭支,一個接一個的沖了上去。

“好,好,太好了,”皇上一拍龍案,興奮的站了起來,“這一仗打出了我大宋朝的國威,為朕爭了光,為國雪了恥。朕一定要重重的加賞。”

皇上興奮的臉色發紅,左右踱步:“文官愛名,武將愛財,張浚、李顯忠、邵宏淵之罪皆易於獎賞,這凌監軍要如何獎賞,才能令其滿意呢?”

皇上龍步左右盤旋,也許是心血來潮,又或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突然間想出了自以為得計的一個妙法,當即不由的朗聲大笑起來:“好好好,妙妙妙,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朕便是如此,一定會符合凌監軍的心意!”

“快來人哪,替朕下旨擢升碩月郡主為碩月公主,賜婚於凌監軍,限三日內下嫁,一應所需皆由內宮所出。”

這樣一道聖旨下到趙府,別人聽了只是詫異,梅霖聽了卻是要發瘋,大吼一聲:“你奶奶的,死皇帝,你瘋了?”

說完,不顧一切的立即進宮要見皇上,那皇上聽到國師前來,心中暗叫不好,才知自己辦的有些魯莽,緊急之時,竟然讓人對外稱病,任何人不見。

失去道行的梅霖被拒在宮門之外,把皇上的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也是無法。

在前線剛佔了虹縣的凌雲,聽到要自己立即回城成婚的聖旨,不由的又是驚又喜,又是疑惑又是酸澀,心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樣的滋味。

“趙師妹要下嫁我了,趙師妹要下嫁我了,這是真的么?我不是在做夢吧?趙師妹怎麼會願意下嫁給我呢?”凌雲心裏就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立即帶了兩個隨從,一路奔回皇城臨安。

這一路上凌雲心裏猶如翻江倒海,七上八下,連自己怎麼進城的都不知道,那心臟竟然比血戰之時跳的還要激烈。

凌雲一進皇城,早就有人吹吹打打的迎了上來,與公主成婚,這就相當於是皇上駙馬爺,前途無可限量,更何況這是皇上的御旨,下邊的人哪敢怠慢,戶部、禮部及宮內早都忙亂開了。

一個堆人馬簇擁着凌雲,猶如眾星捧月一般,一路上吹吹打打擁着凌雲向城裏走來,竟不是走向凌雲殿前禁軍的中軍帳,而是走上了另一條路。

凌雲問起之時,得到的回答是皇上已經把剛剛蓋好的碩月郡主府改成了駙馬爺府,明日就將在那裏成婚,因此先請駙馬爺去府上一觀。

凌雲跟他們說了幾句話,頭腦略微清醒了一些,突然間想起一件自己早就想好了的事情來,便突然勒下了馬,對下邊人說道,我要去見一個人。

說完,也不等別人回話,撥轉馬頭,打馬而去,那些人想攔卻哪裏攔的住,一個個如泥雕木塑一般的站在當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凌雲打馬直奔吏部而去,凌雲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和趙師妹成婚了,成婚之前應當見自己在這個世上最好的兄弟沈小聰一面,便何況自己還有些事想問問沈小聰。

沈小聰並未另建府第,而是一直住在吏部一間偏房之內,凌雲還未到吏部大門,便看到門口站了一人,正在向自己張望,看身形正是沈小聰。

凌雲急忙打了幾鞭,奔近一看,果然是他。

沈小聰一見凌雲,立即拱手笑道:“恭喜凌師兄,賀喜凌師兄!”

“呵呵,”凌雲看着沈小聰那一臉真誠的笑意,不由的臉上也發出了衷心的微笑,朋友啊,能真正替你高興的朋友那才是真朋友、真兄弟!

凌雲飛身下馬,一把拉住了沈小聰的手,把沈小聰拉了進去,邊走邊說道:“來,沈師弟,我正有事要問你!”

來到沈小聰的住地,凌雲略一打量,只見那是普普通通的三間小平房,屋內極為簡陋,兩張桌子幾張椅子,一把劍掛在牆上,除此這外牆角有一排大大的書架,書架上堆滿了書和各式的公文。

凌雲還是第一次來這裏,沒想到沈小聰的住所竟然如此寒酸,這哪裏像是一個堂堂的吏部侍郎所住的地方啊,就連鄉下有點的農戶,也比這裏要好。

唯一與農戶不同的就是乾淨整齊,這裏面乾淨的一塵不染,所有的物品皆放置有方,隨便挪動一下地方,便看上去再也不協調。

“沈師弟,你就住在這地方?是不是缺銀子?”說著,凌雲把手伸進懷裏,隨手一掏,卻是掏出一大把碎銀子來。

兩人一見,不由的哈哈大笑。

笑罷良久,凌雲才止住笑問道:“沈師弟,你如何會知道我要來?”

“呵呵,我當然知道,凌師兄結婚這樣的大事,怎麼會忘了我沈小聰呢?”

“哈哈,”凌雲乾笑了一聲,突然一臉的凝重,“沈師弟,這次結婚來的是這樣的突然,我不知道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趙師妹的意思,也不知趙師妹究竟是不是真的同意了!我是擔心,我是擔心……”

凌雲連說了幾個“擔心”卻再也接不下去。

沈小聰卻替他接了下去:“凌師兄是擔心趙師妹不是心甘情願的,對不對?”——

“是啊,”凌雲微微嘆了口氣,“我總覺的我和趙師妹有點……有點……唉,尤其是自從冷月花魂化為塵土之後。唉,不瞞你說,我的心從那時也就涼了,我總覺的冥冥中有一股天意在把我捉弄,不讓我與趙師妹接近!”

沈小聰看着凌雲低垂着眉毛那黯然神傷的表情,不禁心裏一痛,只見凌雲接着眉毛一挑,略提興緻的說道:“嗨,不想那麼多。沈師弟,你久在皇城,也能經常遇到梅師弟,應當消息比我靈通,你可曾知道趙師妹是否是真的有意下嫁於我?”

沈小聰的臉色也陰沉了下去,一本正經的說道:“凌師兄,趙師妹喜不喜歡你,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應該有感覺的。我只知道趙師妹為人孤傲,從未對人假以辭色。自從她上武當山起,她甚至都沒有同師兄師弟們講過一句話,這師兄你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卻三番五次的與你聯劍對敵。我聽說,兩儀劍法除了講求陰陽之分外,要想雙劍合璧,更要求兩人心意相通才行,如果趙師妹對你沒有感覺,那是不可能與你聯劍成功的。趙師妹接觸過男子,只有師兄你啊!”

“不對,還有一個人,”凌雲略有所思的道。

“你是說梅師弟?”沈小聰一下子就猜到了凌雲的意思,便接着寬解道,“梅師弟是趙師妹的親弟弟,他們是親姐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聽說,他們現在已經回了家中,原來他們的父親就是極為有名的布匹商人趙秉天。”

“是嗎?這個我倒不知,如此說來,他們是真正的親姐弟啦,看來還是我以前想錯了,”凌雲喃喃自語道。

沈小聰接著說道:“凌師兄,你今年已經三十有一,趙師妹也已二十有三,你們早已到了嫁娶之年,是該成親了。凌師兄,不是我吹捧你,放眼天下,能夠配的上趙師妹的,除了你,也再無他人了。凌師兄,難道你就忍心看着趙師妹孤苦一生?”

“沈師弟,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怎麼做了?”凌雲說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兩眼中又恢復了那神采飛揚的神色。

新建成的碩月郡主府,不,現在應該稱之為碩月公主府,集結了大宋朝最為優秀的工匠。

整個府第建的是巧奪天工,府內清水四繞,山巒重疊,水榭樓台皆掩映于山水綠樹之間,一派自然風光。

圓月形的門楣之上有皇上親筆手書的兩個大字“月宮”。此時這充滿自然風光的月宮之內,卻沒有一點自然的氣息,因為到處皆是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原來,這月宮又臨時改成了駙馬府,成了殿前指揮使兼征北監軍大人凌雲與碩月公主趙月華完婚之所。

滿朝的文武連着無數與趙秉天有關的高等商人皆熙熙攘攘的歡聚一堂,等着為婚禮喝彩,那各形各色的禮物早已堆積如山,皇上親賜的婚姻,手握百官的生殺大權和掌控數十萬大軍的駙馬爺和救駕有功的碩月公主的婚禮,哪個敢不到場?

華燈初上,一切早已準備就緒,趙秉天和婉妹喜氣盈盈的坐於父母之位,等着新婚夫婦前來拜禮。

一對大紅蠟燭忽閃忽閃的燃着,映的整個大廳中喜氣洋洋。

“來了,”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嗓子,聲音尖細嘹亮,充滿着喜悅。

大廳中的人群如水般分開,三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宮女頭前領路,中間一對新人緩步而行,左邊一人身穿大紅簇花團錦袍,身披大紅綢帶,胸前一朵大紅花顫顫悠悠,面如白玉,眼如朗星,嘴角微揚,略含一絲笑意,右邊一人頭戴銜珠金鳳冠,身穿鳳披霞衣,頭上蓋着大紅的蓋頭,身形裊娜,姿態輕盈如葉,旁邊一位濃裝艷沫的半老徐娘緊緊的攙扶着她的手臂。

雖然看不清新娘的面目,但僅憑那行姿,那身段,也能看出這真是一對如玉的璧人。

兩人緩緩行至桌前立定,負責司儀的當今禮部尚書王大人高聲唱道:“一拜天地!”

話音剛落,兩人還未低下頭去,突聽外面一聲高喊:“皇上駕到!”接着,無數的宮女、太監蜂擁而入,後面年輕的皇上一下子跳進門來,興奮的笑道:“呵呵,朕來的不算晚吧?”

“皇上萬歲!”文武百官及各式來賓沒想皇上竟會親臨禮堂,皆忽忽啦啦的跪了下去,磕頭拜見,就連那主持婚禮的禮部尚書也顫顫微微的跪了下去。

那坐於主位上的趙秉天自然不敢怠慢,早跪了下去,用手暗自一拉婉妹,悄聲說道:“這是皇上,快跪下。”

卻哪知婉妹猶如未聞,一下子甩脫了他的手,只用兩隻大眼睛瞅着皇上。

凌雲正要躬身行下禮去,卻被急趕過來的皇上一把把住了:“哎,凌愛卿,婚禮之上新郎官最大嘛,不用多禮,眾愛卿也都起來吧!”

“謝主龍恩!”地下立即響起一片山呼之聲。

皇上看到趴在地上的禮部尚書費力的爬了起來,便轉臉向他問道:“王愛卿,剛才到哪裏啦?請繼續進行!”

“是,皇上,”那禮部尚書對着皇上行了一禮,才接着轉過頭來,重新高聲唱道,“一拜天地!”

凌雲緩緩轉過身來,向著外面緩緩跪倒,卻斜眼看到自己的趙師妹木木的立着,好象有些不知所措。身旁的那半老徐娘用力一拉她的手臂,她才直直的跪了下去。

凌雲深深的磕下頭去,心中默念:“祈求上天保佑我們這一段姻緣幸福美滿,我凌雲一定會順天承意,厚加供奉!”

“咔嚓”一聲驚雷突然炸響,同時一道閃電劃開了半個天空,那耀眼的光芒映照在大廳之中每個人的身上,接着“呼”的一聲,一陣怪風吹入,那兩隻大紅蠟燭不斷的忽閃起來——

“嘩”隨着這道閃電,剛才還極為晴朗的夜空,突然間變的陰雲密佈,大雨滂沱。

“下雨啦,”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人皆望向門外。

凌雲剛剛祈禱完畢,突然間心裏跳了一下,好象要跳出嗓子眼一樣,心口一陣酸痛,幾乎直不起腰來。

“快,快,不要讓紅燭滅了,”身後響起那禮部尚書慌亂的聲音,那禮部尚書急伸出兩手想去攏住那兩隻紅燭,一陣怪風突然在他兩手間直接颳起,兩隻紅燭用力掙扎了一下,終於右邊那支沒有堅持住,熄滅了。

“唉,”年邁的禮部尚書無奈的嘆了口氣,燃起一根火柴再次把那根紅燭點了起來。

一切又亮了起來,大廳里響起了皇上爽朗的笑聲:“哈哈,這雨來的正是時候啊,是來祝賀我們這對新人的!繼續,繼續,不要停!”

那禮部尚書穩穩神,看到兩人慢慢的轉了過來,清了清嗓子,再次高聲喊道:“二拜高堂!”

只是這一聲夾雜在外面“嘩嘩”的雨聲當中,遠沒有第一聲響亮。

兩人慢慢的跪了下去,這一次趙月華跪的痛快了許多,兩人正要磕下頭去,突然一人悄然到了趙秉天身後,附在他的耳朵上悄然說了一句什麼。

趙秉天的眉毛明顯的看到一軒,顯是有些震動的樣子。不為人注意的地上的月華突然間身子隨着一震。

“哈哈哈哈,”一陣凄涼悲傷、撕心裂肺的似哭似笑的聲音突然自大廳外傳了進來。

每個人的心裏都是一顫,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了門外,每個人都覺的這個聲音根本不是人所發出的,彷彿是被囚於地底的凶魔惡鬼,又好似是受盡無數冤屈的狐妖靈獸。

那悲憤莫名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雨夜裏傳出極遠極遠,引來遠處一陣陣的狗吠。

“轟隆”隨着一個巨大的聲音,不知是天上的驚雷,亦或是大門被撞開的聲音,一陣凄涼無比的風雨猛的灌進屋來。

那一陣撲面而來的涼意,讓人感到這彷彿不是漸趨炎熱的初夏,而是冰天雪地的數九寒冬。

一道閃電猛然劈開了半邊的天空,耀眼的閃光之下,一個黑色的身形猶如惡魔般豎立在門檻之上。

劈開兩邊的天空是他的背影,隆隆的雷聲在為他助威,挾着無數冰雨的捲風是他發出的武器。

每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個並不高大的黑色的身影上,他的臉雖然隱在黑暗之處,但每個人都能看出他臉上表情比外面的天空更加黑暗。

他動了,一步一個濕濕的腳印,由黑暗走入了光明,彷彿花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屋內的每個人都認出了來人,皇上更是心虛的悄悄移動腳步挪到了供桌的一角。

那雙眼睛漸漸進入了光明,只是盛滿眼中的仍然是無比的黑暗,那黑暗的眼睛根本沒有往別人身上看,自始至終只注視着一個焦點。

眼神如兩把黑暗的利劍像要是穿透那層薄薄的紅綢蓋頭,可惜失去了道行的梅霖,連這層薄薄的紅綢都無法看透。

近了,更近了,地面上留下一個接一個的濕濕的腳印,狂風呼嘯入吹入門來,屋內的空氣卻還是像要凝固。

每一步彷彿有千鈞之重,但仍然堅定無比的向前邁去。

凌雲的目光自然同別人一樣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梅霖的臉上,看到梅霖用那種眼神看向自己的未婚妻,不禁怒從心頭起,兩眼同樣如劍的向著梅霖臉上射去,只可惜此時的梅霖對這一切根本視而不見,一無所覺,他只有一個目標,近了,近了,從來沒有覺的與月姐姐靠近是如此的困難,與月姐姐靠近是如此的重要?

彷彿一生只為了這一刻,離着那裊娜的身形已經不到五尺,一伸手幾乎就能扯住,突然一個偉岸的身形擋住了梅霖的視線,一個帶有深深慍怒的聲音在梅霖上方響起:“梅師弟,今天是我凌雲大喜的日子,如果你是來道喜的還請坐到一旁,如果你是來搗亂的,莫怪我凌雲不顧師門之情?”

黑色的眼珠轉動一下,一直直視的目光終於改變了一下航向,直衝凌雲臉上而去。

“哈哈,”一聲似哭樣的笑聲,一雙手突然一下子扯住了凌雲的衣領,一個咬牙切齒,帶有無比憤怒的聲音幾乎是在凌雲臉前吼道,“你是個大騙子,你趁火打劫,你……你欺負失去了靈魂的月姐姐……”

“什麼?失去了靈魂?”凌雲頭中“嗡”的一聲,幾乎要暈倒在地。

還未等凌雲打話,突然一人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霖兒,不許胡鬧,給我回去!”

那人臉上面帶青霜,兩道目光如電般射向梅霖,正是坐在主位上的趙秉天。

“你幹什麼?幹嘛對霖兒這麼大聲?”梅霖還未回話,婉妹早跳出來向著趙秉天吼道,然後轉過頭來,輕輕撫着梅霖的肩膀,充滿愛戀的說道,“霖兒,你不要這個樣子,你會毀了你華姐姐的幸福的!”

“我不要你管,”梅霖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叫,雙手猛的用力一推。這一推的力量好大,婉妹根本沒有想到梅霖會突然出手推她,身子不由自主的連退四五步,一下子撞在了那燃着兩支高燭的供桌上。

供桌猛的一晃,一支紅燭一下子倒了下來,正好倒在婉妹的衣服上,婉妹的衣服薄如蟬翼,“忽”的一下子猛烈燃燒起來。

梅霖看着陷入火海的母親,楞了一下,突然間“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猛地倒轉身,向外面的暴雨中沖了出去。

“夫人!”趙秉天一聲驚呼,一下子跳了過來,手忙腳亂的給婉妹扑打起來。

婉妹卻兩眼直直的望着門外梅霖那消失了背影,尖聲叫道:“霖兒,霖兒!”

對身上火焰的灼燒之苦好象根本沒有感覺——

凌雲見趙秉天忙的根本不得要領,害怕未來的岳母有失,急縱上前,“呼”的一掌推出,一股柔和的掌力撲出,撲滅了婉妹身上的大部分火焰。

等凌雲幫趙秉天完全撲滅了婉妹身上的火焰,回過頭來一看,不禁驚呆了。

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新娘子竟然不見了。

梅霖在雨中一陣狂奔,滂沱大雨如注的澆在梅霖身上,梅霖身上早已濕透,臉上再也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梅霖不斷的大聲尖叫着,直叫的聲嘶力竭,突然間聲音啞了下來,梅霖只覺的胸中塞滿一團氣體,呼又呼不出,吸又吸不進,拿又拿不着,只憋的自己彷彿要窒息過去。

此時繁華的臨安大街上空無一人,四周一片寂靜,梅霖只覺自己好似是身處在地府之中,四周一棟棟的建築都變成了一個個張着大口,好象隨時都要把自己吞下去的怪物。

恐懼、寂寞,更加濃重的是難以言明的悲痛,梅霖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大喊:“我要去死,我要去死!”

在心中的這個吶喊中,梅霖把自己投入了一個怪物的口中。

梅霖搖搖晃晃,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在地上滑出很遠,“咣”梅霖的身子重重的沖入了一堆巨大的罈子裏。

“嗅嗅”,梅霖用力嗅了兩下,突然站了起來,用手提起一個罈子,猛的拍開泥封,一仰頭把那罈子裏的東西猛的向嘴裏灌去,無數的水流沿着腮幫、衣領不斷的淌了下來。

“不要偷我酒喝啊,不要偷我酒喝啊!”一個五旬開外的財主打扮的老者急急的從樓上小跑下來,邊跑邊喊着,來到梅霖身後,用力的去扯梅霖的衣襟。

梅霖在迷糊之中,回身用右胳膊一掃,那老者竟然被梅霖這一下子掃出五六步,“撲通”一聲摔倒在酒罈中間。

“來人哪,快來人哪,偷酒賊殺人啦,偷酒賊殺人啦,”那老財主不顧自己摔的七仰八岔,卻仍不忘伸出顫抖的手指指着梅霖,大喊抓賊。

“嘩啦啦”,無數的夥計打扮的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手中抄着斷凳子破桌子腿,一下子把梅霖圍在了當中。

“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在那老財主氣急敗壞的喊聲中,“啪啪”雨點的棍棒落在了梅霖的身上,梅霖很快便被打的縮成了一團,只是懷中還緊緊的抱着那一壇酒。

舉起的棍棒中已經帶有了血跡,那老財主依然在起勁的喊着:“打,給我往死里打!”

“乞丐哥哥,”突然一聲脆響,“嘩啦”薄板牆壁猛然炸開,一個人影如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猛然跳入,只一瞟間,已經看清了那人縫中露出的那大紅色的衣襟。

這純色的大紅衣衫是很少有男人穿的!

“乞丐哥哥,”香姑的這一聲尖叫猶如發威的病貓,衝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頓拳腳,只把那些人打的人仰馬翻,就連那在一邊哼哼唧唧的老財主也沒有放過。

等打完停下了手,香姑一掃之間,才大吃一驚,只見那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竟然如一隻只軟體蝦一樣的蜷縮在地上,不是脖斷便是筋折,看情狀早已失去多時。

那坐在地上的老財主更慘,香姑只是隨便踢了一腳,那老財主的胸口卻全部塌陷了下去,就像是被挖了個大坑的地面。

香姑卻根本顧不得這些,因為自己的乞丐哥哥還蜷縮着坐在地上彎着頭,生死不知。

“乞丐哥哥,你怎麼樣了?”香姑一下子抱住了梅霖的肩頭,聲音里又已帶了哭腔。

梅霖的肩頭動了一下,沙啞着聲音說道:“喝,來喝酒!”說著,舉起手中一直緊抱的酒罈,“咕咚咕咚”又向嘴裏倒去。

“乞丐哥哥,你不要喝了,你已經醉了,”香姑費力的從梅霖手裏向外奪着酒罈,梅霖卻兩隻手緊抓着不放,臉慢慢的轉了過來,兩隻通紅的眼睛怔怔的看着香姑,好象從來沒有見過香姑一樣。

“月……月姐姐,你……你不要離開我,”梅霖的手終於鬆開了酒罈,那酒罈猛的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那兩隻鬆開酒罈的手卻突然間一撲,緊緊的抱住了香姑:“月姐姐,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記的那個八月十五我們一起騎着冰老舅在天上飛了嗎?你不記在那君山腳下,我送你花了嗎?……”

“我不你月姐姐,放開我,放開我,快放開我,”香姑奮力的掙扎着,卻覺的梅霖的那兩隻手臂力量好大,突然香姑覺的一陣熱氣噴到了自己的臉上,側頭一看,見是梅霖的臉湊了過來,不由的一驚,雙臂用力向外一掙。

梅霖的兩隻手臂一下子被掙了開去,香姑正在鑽出身去,卻突然聽到梅霖嘴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想是碰到了梅霖的傷處。

“乞丐哥哥,你沒事吧?”香姑擔心之下,一身勁力突然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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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風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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