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瓊颱風波1
當夜,雨下至半夜方停,整個將軍府酒氣飄散。
謝七因為醉酒,踏實地睡了很久,轉醒時睜眼,發現四周環境陌生,自己身旁還側躺着一個壯漢。
頓時睡意全無,他一隻手掰過那人的肩膀,坐在他身上,另一隻手側肘,作勢一翻就要去卡那漢子的脖子。
“嗯,你醒了啊…”
安叔睡眼惺忪,一邊嘟囔着,一邊揉了揉眼睛,怎的,面上這人如十月冰霜,殺氣騰騰?又揉了揉眼睛,睜大些,卻只見謝七一臉單純茫然的模樣,雙頰還睡的有些發紅。
心道,是自己看錯了。對啊,這才什麼時辰?
安叔看了一眼微光透進窗紙,擺着手哼哼着,讓謝七趕緊再睡一會兒。
謝七看着自己現在跨坐在安叔身上的這個姿勢很是不妥,長腿一越,跨過安叔下了榻,想着整理一下衣物先回竹影齋再說。
低頭,卻看見這一身軟煙色的長袍並不是自己的衣服,眉頭不受控制地皺了起來。
安叔繼續側過身子,撐着腦袋看他,瞧他這副神色,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遂說:“放心,是我給你換的衣服,昨天你淋了雨,直接睡過去是會生病的,這衣服是將軍之前就給你備下的,你受傷的次數太多,趁你昏迷的時候,給你裁了好幾身衣服,你這次可得小心些。”
吸了吸鼻子,安叔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剛道:“對了,你背後的傷…”
“多謝。”
看着謝七跑得飛快的模樣,只留下一道勁瘦的背影,他沉吟:“就連沙場廝殺多年的老兵,身上都不至於有那麼多的疤痕啊。”
昨日為謝七換衣服的時候,安叔褪去他濕漉漉的外衫,這人的背後,密密麻麻的疤痕疊加在一處,即便是見慣了傷與血的安叔,也一下子頭皮發麻,這些條痕狀的新傷舊傷,翻着皮肉,糾結在一處。想想他這般年紀,就有那樣超絕的箭術和輕功,定是吃了常人咽不下的苦。
安叔平躺了身子,看着空空的房梁,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自己,居然還欺負了謝七這麼多天!真是太混蛋了啊!這下子,他也不想睡了。
在府中,影子們互相切磋,與將軍比試賽馬,親衛的輪值做六休一,日子本也算和順,除了…
每日打飯的時候,謝七每見到安叔那笑的燦爛如花,皺巴在一起的臉,心裏都會發怵,然後,任由着安叔將他碗裏的飯菜堆成個山丘,這種時候,安叔還要輕拍他的手背溫柔地說一句:“謝七啊,你還在長身體,可得多吃一點啊。”
面對最兇殘的敵人,謝七覺得自己都絕對不會眨一下眼睛,那些人是惡鬼,他便是閻羅,是生活在陰影里的怪物。但…
一個留着絡腮鬍子,黝黑的中年漢子每日對着自己如此痴笑,實在是另一種慘絕人寰的酷刑啊。
南汐這幾日,見到謝七有些萎靡的模樣,不禁好奇,院中擺了躺椅,看着書呢,便用眼神衝著秋雨比劃,秋雨湊近南汐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南汐捧過書來擋住。
聽到安叔居然這樣對待謝七,南汐忍不住,撇了書,笑地直拍手掌。
謝七立在青忻閣的院子外,聽見難得的爽朗笑聲,忍不住回頭去看,正對上南汐看過來的眼神,那彎作月牙的眼睛,難得的只有純凈,屬於她這個年紀本該有的純凈。心中輕顫,他一下子低下頭,撇開了視線。
明月剛剛掛起,清輝灑滿京中小道。
平陽公主早早派了車馬就要接南汐進宮。
她特地去求了太后,正值八月十五,月圓佳節,這樣的日子,邀了名流貴女們登吟鳳閣瓊台賞月別有一番風味。
吟鳳閣旁,就是一處蓮花池,月華流轉,潺潺浮動,罩在水面之上,和着那蓮花淡淡的清香,朦朧如幻。
與吟鳳閣相鄰的瑞景庭內,齊王李明昭得了聖令正邀了幾位士子吟詩作賦,這也是德太妃的安排。
平陽公主已經到了適嫁的年紀,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也就罷了,由着父母心意找一門當戶對的人家。
但平陽,可是德太妃的眼珠子,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如寶似珠生怕委屈了。這選婿上,德太妃更是得讓平陽遂了十足十的心意才行。
只不過,這主意是吩咐了皇帝先瞞着平陽的,要不她使了性子不願去看,就白費了自己的心意。
白玉階下的迴廊銀光閃耀,樓台殿閣間的燈盞也覆滿銀白,平陽去迎了南汐,攤開手給她看自己指甲上新染上的醉霞。
一雙杏眼上下打量着南汐,她有些不滿:“你怎麼還穿這身月白的男兒裝。”踮着腳尖就要去扯南汐頭上的黑色緞帶,被南汐打了手背,悻悻然嘟起嘴。
清越悠揚的琴音,還沒到吟鳳閣呢,就這樣伴着清風鑽入耳中。
音色憂愴哀怨,雖與現下貴女們的雲鬢金釵,緋頰絳唇,輕羅錦緞有些不搭,但南汐覺得一彈流水一彈月,與那圓月倒是很襯。
月明星稀,孤單單地掛在柳梢枝頭,令南汐有些懷念在盤鳴澗躺在岩壁上看漫天星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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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指着正中彈琴的女子,湊近與南汐道:“那是工部右侍郎之女聞晴,京中有名的才女,她手中那把焦尾就是她的命根子,聽說是誰也不讓碰,一年前,李星昀那臭小子倒是一手高山之音頗得她賞識,所以才彈過一次而已。”
說著這話呢,她探了腦袋,就朝着一旁的瑞景庭張望,齊王說了,這次定會邀上李星昀,他也樂得做這成人之美的好事。
怎的,那裏面的人都落座了,李星昀還是沒到?
公主一入吟鳳閣,那些女子們紛紛起身行禮,禮數周全,平陽顯然很是受用,她在宮中一向是高傲的,只不過待南汐不同罷了。
直直帶着南汐上了主位,目光淡淡地掠過那些女子俯下的面龐,這才讓大家起身,不要拘束。
收了一臉的冷,平陽換上得意狡黠笑意,將貼身宮女遞來的一壺酒推至南汐面前,壓低了聲音:“我和你說,這可是瓊花露,我好不容易從皇帝哥哥那裏順來的,你愛飲酒,待會兒讓秋雨帶回去你自己一個人喝,要在這裏開了,這些人又不懂酒,實在糟蹋了。”
堂堂一個公主,在自己辦的賞月宴上,光明正大地就給自己塞東西,南汐只覺得好笑,接了那青瓷壺盛的酒,遞給了秋雨:“這裏悶,你先回去吧,順道讓謝七別守在宮門外了。”
秋雨雖然不喜歡這繁華熱鬧的聚會,但是南汐還在這,剛想開口留下,平陽就拉住了南汐的胳膊,整個人都貼了上去,道:“好不容易來宮裏陪我一次,今晚可不許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同你說呢。”
“那將軍,我明日正午在宮門口等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