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可託付終身

陳楊以這般直白的方式顯露對葉恩龍的嫌惡，陳樺或許會感到詫異，然此刻，她已無意深究這位同年歲的三兄為何對葉恩龍抱有偌大的敵意，甚至不惜以激烈言辭，因她心中隱隱作痛。這痛起初微不足道，深藏心底，此刻卻逐漸蔓延開來，陳楊寥寥數語，如同細碎的冰刃，一絲絲瓦解她心中的自傲，直至此刻，她才驚覺，自己的淡漠偽裝何其脆弱。

葉恩龍自幼聰穎好學，進取之心常人難及，學業一直名列前茅，從小學到書院，再到翰林院，皆受師長讚譽，成為一眾學子的楷模。陳樺便是其中一名仰慕者，兩家的世交使他們自幼相識，甚為熟悉。偶像的影響力無邊無際，無論是師長還是同窗，無論親友，葉恩龍皆受寵愛，無疑成為陳樺懵懂時期傾心的對象。

雖年齡相差近五載，葉恩龍的沉穩成熟、善解人意，加上能言善辯，不僅贏得了陳樺的芳心，也讓陳永新夫婦默認了他們的交往。幸有幾位兄長對陳樺管教甚嚴，兩人的感情世界猶如象牙塔，未經世事。陳樺進大學的第一年，葉恩龍便以公費生身份遠赴西洋留學。臨行前，兩人算是定了情，陳永新夫婦未再反對，一是因葉恩龍確屬人中龍鳳，二是陳樺的堅持。然而家中其餘三位兄長並不看好葉恩龍，特別是陳楊，就連平日寡言的陳老太爺也罕見地表示異議，僅言一句：此人面狹長，無須，腮無肉，目露陰鬱，乃奸佞之相，不可託付終身。

儘管反對聲此起彼伏，陳樺情深意切，老太爺也只是無奈搖頭，未曾多言。

然而陳樺未知，葉恩龍的諸多美譽並非僅因他的傑出，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位身為學政的父親，這也是師長們不厭其煩讚揚葉恩龍的根源。

此刻的陳樺突然發覺，自己對葉恩龍的了解竟停留於幾年前，近幾年未曾聯絡，他究竟在做何事，有何變化，她一無所知。讓她執着等待的，唯有那份深情厚意。

四載書海生涯與兩年的守候，陳樺從稚嫩少女變為敏感的女子，思緒不再單純，快樂亦是建立在蒙蔽之上。不知何故，陳樺心中突生懼意。

帶着迷茫與莫名的哀愁，陳樺回到家中。

“四丫頭回來了。”陳永新瞥了她一眼，“老三呢？”

“三哥有事先行離開了。”陳樺答道，“父親，葉叔叔他們都走了？”

陳永新點頭，說道：“那就用膳吧。”

陳樺心中一緊，無由的憂鬱悄然而至，因為她感受到，她與葉恩龍的未來似乎並未如她想像般美好。爺爺的反對她是清楚的，如今葉家連飯都不留，這是否意味着父親的態度也有了問題？

如此思量，一貫清醒的陳樺倍感困惑，用膳時心神不定，草草幾口便放下碗筷：“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你們慢用。”

“四丫頭，稍等一下，過後我有話對你說。”江美蘭含笑開口。

陳樺略停頓，起身回房。

“美蘭，這事兒交給你了。”陳永新並不擅長與子女溝通，否則也不會動輒棍棒伺候。

江美蘭望了苗月英一眼，苗月英笑道：“母親，我陪你。”

“小松，老二有消息了嗎？”提及次子，陳永新的眼神掠過痛楚。

陳松搖頭。

陳楊尋找的自然是劉炫，短短數日的相處，他覺得這位比自己小三歲的青年渾身散發著魅力，難以理解妹妹為何鍾情於那奶油小生，連鬍鬚都沒有，十足的柔弱之氣，劉炫何等男子氣概！

劉炫在黃老四家，陳楊撥通電話，接電話的是於真，說是劉炫酒醉，嚷着要去聽曲。

陳楊心知肚明，為劉炫感到心疼，若非妹妹已有心儀之人，劉炫定會奮起直追，至少也會表達情感，如今的處境令他只能將這份情愫深埋心底，無人可訴，此般苦楚雖未嘗過，陳楊卻能體會。

剎那間，他覺得自己應當有所行動。託付於真照料劉炫，陳楊握緊車把，調轉摩托車，往家的方向駛去。

此時，陳樺正傾聽大嫂苗月英的話語：“四丫頭，其實大嫂不該過問你的私事，只是女子的選擇將決定一生，希望你能理解。”

後知後覺的陳樺，心跳有些急促，她知曉苗月英接下來的話語很可能直接影響，甚至決定她與葉恩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