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道實情
雲容被帶到殿前時,入眼就看到了背對着他站在那裏的白逸明。
他頓了一下,但是想到白二哥是去打仗,如今回到京城先面見聖上也是正常的事,所以不動聲色的深吸一口氣,走到與他並肩的距離后,才俯身跪地向景和帝請安。
“平身吧。”景和帝看着台階下的雲容,再看看自己手中拿着的白逸明帶回來請功的摺子,一時竟有些不忍開口對台下的年輕人說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呵,到底是老了啊,自己作為一國之君,何曾有過這種不忍開口的時刻?景和帝默默自哂了下。
但到底是君王,也只允許自己有那片刻的異樣,隨後便看向雲容,“雲容啊,你大哥是個好樣的,朕沒有看錯人,他也沒有讓朕失望。西北戰事發來捷報,你大哥帶領西北軍打退了北夏,保住我大梁西北邊境!”
景和帝語帶激昂,只是片刻后話鋒急轉,“只是可惜了.....,軍情直接送到宮裏了,你還沒收到消息吧?”
景和帝看着有些愣愣的雲容,一旁的白逸明掩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微微抬眼看向雲容,生怕他露出自己不希望看到的表情來。
好在雲容只是睜大着眼睛看向景和帝,眼中滿是疑惑的搖搖頭時,白逸明見狀不由得在心裏鬆了口氣。
景和帝見此情景,幽幽的嘆了口氣表示惋惜,隨後便接着對雲容說道,“雲璟那孩子,在擊退北夏援軍時受了重傷,隨後....不治身亡。”
景和帝說完便看着雲容,只見雲容在聽到他說‘不治身亡’四個字后,直接癱坐在了大殿的地上,一旁的白逸明顧不得殿前的規矩,連忙上前兩步伸手去攙扶雲容。
“陛下....陛下是說....我大哥他....死了?”雲容木愣愣的抬頭看向台階之上的景和帝,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
景和帝點點頭,“雲容啊,人死不能復生,更何況你大哥是為國捐軀,你放心,朕不會薄待了你成國公府的。”
雲容聽到景和帝的話后,內心像是有貓爪子在抓一樣,百爪撓心,他抬起一隻手去捂住自己的心口,低垂着頭看向大殿上明亮的能映出他的臉的地磚,那是一副滿帶嘲諷的臉。
白逸明用覆在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握了握雲容另外撐着地面的手,微微低頭側身,讓台階之上的景和帝看不到他的嘴,隨後便用只有兩人才能聽的到的聲音對雲容吐出兩個字來,“快,表現出來些傷心欲絕。”
只見下一刻,捂着心口的雲容腰不斷的往地上伏去。白逸明連忙抬頭看向景和帝,“陛下,雲容他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太過悲傷了,要不...要不微臣先將他送回成國公府?”
說著還不忘將雲容搖搖欲墜的身體往上提溜了一下,讓景和帝看清楚這都快要昏過去的模樣。
“好,好,”景和帝看此情形後面要褒獎成國公府的話也沒法繼續說了,於是向旁邊站着的貼身內侍總管高澤盛,“派個太醫跟他們一塊兒回府,免得出什麼岔子。”
高公公低頭應喏,“是。”
“陛下,微臣斗膽,可否請日常給成國公看診的李太醫?他熟悉成國公的身體狀況,微臣怕等會兒送雲容回府,府中長輩聽到雲璟....不在了的事情,情緒激動之下,這萬一再出個別的事情....”白逸明一臉糾結的樣子看向首座的景和帝。
景和帝聽後點點頭,“你考慮的對,高澤盛,就讓李太醫去成國公府吧。”
“老奴遵旨。”
不出意外的,李太醫從成國公府回宮復命時,給景和帝的回答是傷心過度,景和帝擺擺手后便讓李太醫退下了。
等大殿裏安靜下來,景和帝透過殿門看向外面的天空,隨後幽幽的嘆了口氣,“他若還好好的活着,以後的功勛也不會比沈清差吧?”
一旁的高澤盛在聽到景和帝口中說出‘沈清’兩個字時,心裏咯噔了一下,但是面上沒有露出絲毫不妥的表情,畢竟伺候景和帝快一輩子了,陛下的心思他還是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
於是微微彎腰對景和帝說道,“陛下,成國公世子跟那沈清可不一樣。”
具體哪不一樣倒是沒有繼續往下說。
景和帝回頭瞥了眼高澤盛,片刻后輕笑兩聲,“是啊,到底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他可沒有一個長公主護着.....缺了點兒運氣啊....。朕累了,回寢殿休息會兒吧。”
“是,老奴這就安排。”
————
成國公府內。
送走了李太醫,白逸明回到內室看着依然恢復如初的雲容,兩人四目相對,白逸明竟被雲容看的想要抬手撓撓自己的頭,他再一次在心裏好好的將雲璟罵了一頓,這都是交給他的什麼破差事啊。
“咳咳~”白逸明輕咳了兩聲,隨後走到雲容對面坐下,“你大哥留給你的信,墨玉交給你了吧?信里的內容....也看過了吧?”
雲容就那麼靜靜地看着白逸明,一句話也不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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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明無奈,可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你大哥他....也是身不由己。好多事情不能在信里告訴你,等你聽完我說的,若是還生你大哥的氣,那就生吧。”
於是白逸明從阿漓的身世說起,將過往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告訴了雲容,直到講到阿漓為了守殺虎口身受內傷危在旦夕,才看到雲容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
“雲容,若不是有阿漓去守殺虎口,可能如今你收到的真的就是你大哥陣亡的消息了,不止你大哥的,還有我的,還有西北軍上下那麼多拚死保衛大梁的將士的......”
“阿漓妹妹她....如今怎麼樣了?”雲容忍不住關切的問道。
白逸明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回京的時候你大哥已經和言諾一起去雪山上找葯去了,至於找沒找的到,我也不知。”
室內突然一片寂靜,半晌后雲容看向白逸明,
“我知道阿漓妹妹對大哥來說很重要,可是....可是成國公府呢?還有我呢?對大哥來說就不重要了嗎?就....就可以說不要就不要了嗎....?”仔細聽,雲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中都帶着哽咽。
白逸明聽后深深嘆了口氣,“雲容,即使沒有阿漓,你大哥回來也不見得是好事。他打了別人沒能打贏的仗,局勢穩定之後,難保別人不會拿他跟沈清比。沈清可是陛下心中的一顆刺,即使如今拔了出來還有傷口在呢。
你覺得陛下會允許出現第二個‘沈清’嗎?剛剛在大殿之上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陛下對雲璟的陣亡....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雲容,成國公府經不起被放在架子上烈火烹油的烤。”
他怎麼會沒看出來?
就因為看出來了,才更覺得諷刺。
他大哥將命都留在了西北,可在景和帝的嘴裏,就僅剩下一句‘不會薄待他成國公府’,這就是他們大梁的陛下啊。
白逸明看到雲容臉上頹喪的神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雲容,用暫時的不相見換所有人的平安,值!”
雲容抬頭看向白逸明,在他的注視下重重的點了點頭。
沒過兩日,等雲璟陣亡的消息,連同宮裏的賞賜和封雲容為成國公府新的世子的旨意一同到了成國公府。
等宮裏的人離開,雲容便命人給府里掛上了象徵喪事的白帆。
自此,好像一切都以塵埃落定,京城裏很快便恢復了往日的祥和熱鬧,那個守住了大梁西北邊境的成國公府世子,再也沒有人提起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