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白日探得珠,不待驪龍睡(4)
三月初七,天狼星熾,其光如炬,似有破曉而出,來勢洶洶,似欲吞噬一切阻礙。更有彗星襲月,其尾曳曳,燦若白晝。
是夜,拓俊京率十萬別武班於咸州城下安營紮寨,圍而不攻。滕戡、龐萬春指揮不動城中高麗守軍,只帶梁山千騎主動退出咸州。
隔日,拓俊京命金漢忠領三萬六千餘名士兵進駐咸州,拓俊京與余部則繼續在城外休整;期間拓俊京為了儘快掌控別武班,並沒有急於發佈任何嚴苛的命令,先拉攏別武班舊識,將他們安插在各營以做眼線;而後將前線繳獲毫無保留的賞賜全軍收買人心;為確保資源分配不均、賞罰不明,拓俊京更是親自出面監督確保每一份軍需及賞賜都能到達士兵手中。
通過這一系列措施的實施,拓俊京成功攏了舊部,分化並整合了尹瓘的親信勢力。
同樣盤旋在咸州城外的滕戡、龐萬春見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數進入城中,龐萬春對滕戡說道:“這廝要麼是有異心,要麼是無法完全掌控全軍。”
滕戡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沉吟片刻后決定道:“不能再等了,今夜便行動,否則讓城中守軍瞧出端倪,就前功盡棄了。”
龐萬春聞言雖感到可惜,但也知見好就收的道理;於是二人統一了意見,開始分頭行動。
夕陽如血,緩緩沉入咸州城池背後連綿不絕的山巒之中,給這座看似平靜的軍事重鎮披上了一層不祥的紅紗。
金漢忠進入咸州后第一時間接管了糧倉,蓋因不管任何時候,軍隊的生命線都是糧草。然而將士們埋鍋造飯吃了這些被事前動過手腳的糧草后,開始陸續出現劇烈的嘔吐與腹痛。
隨着時間的推移,中毒的將士越來越多,原本井然有序的軍營瞬間被恐慌與絕望籠罩。一些人試圖用盡全力呼喊求救,聲音卻因虛弱而顯得無力。
屋漏偏逢連夜雨,城中事先埋好的火油紛紛被點燃,一時間,城內火光四起,熊熊烈焰在風中肆虐,吞噬着房屋、街道,將整個城池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軍營內,將士們剛剛因為糧草中毒而陷入混亂與恐慌之中,此刻又遭遇了突如其來的大火。中毒的將士們本就虛弱不堪,面對突如其來的火勢更是無力抵抗,只能發出絕望的呼喊聲,試圖在混亂中尋找逃生的出路。然而,火勢蔓延迅速,很快便將整個軍營吞噬,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映照出一張張驚恐萬狀的臉龐。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焦味和哭喊聲,整個咸州城彷彿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拓俊京冷眼旁觀着一切,等火勢已起,無法挽回之際才派兵救援,因此倖存者寥寥,金漢忠也被燒的連灰都不剩。
文冠、金德珍見此場景,心中不好的猜測愈來愈多,也不禁對拓俊京的手段感到膽寒,更加不敢有悖逆之心。
咸州城內糧草器械連同四萬多守軍都已灰飛煙滅,滕戡、龐萬春望了眼剩餘別武班的大營,見尋不到破綻也占不到什麼便宜后,便頭也不回的往開京城撤去,至於拓俊京是死是活也顧不上,甚至想都懶得想。
滕戡、龐萬春抵達開京城后,休整了半日又馬不停蹄前往禮成港,自此征伐高麗之事已圓滿收尾,只剩開京城內盧俊義的馬軍四營以及禮成港隨時可以撤走的步軍三營全員上下。
盧俊義、朱武撤退前一晚,準備逼迫李資謙滅掉王室一族時,李資謙權衡再三還是不敢背負弒君的罵名,沖盧俊義叩頭求道:“還請諸位大人暫先饒他們一命,小人定年年上貢,以報萬一。”
盧俊義見他如此忠義重情,難免心生不忍,便用詢問的眼神望向朱武。
朱武輕嘆了聲氣后,對李資謙問道:“你需主動派質子以示誠意,否則此事免談。”
李資謙見盧俊義、朱武總算有人鬆口,忙不迭的答應下來,並千恩萬謝,保證絕無二心。
之後,盧俊義、朱武未敢耽擱,整軍撤離了這座不毛之城。又過了不到十日,拓俊京由於缺少糧草,只得打着勤王名義開始橫掃高麗西北諸城,漸漸抵近開京城。
都城之上,昔日繁華如煙雲散,只留下斷壁殘垣,訴說著戰火的殘酷與無情。晨曦微露,卻照不亮這滿目的瘡痍,空氣中瀰漫著焦土與未盡硝煙的味道,讓人心生凄涼。
城內,王宮深處,往日金碧輝煌的殿宇如今蒙上了一層厚重的塵埃,顯得格外沉寂與落寞。高麗眾大臣們,這些曾經權傾一時的貴族,此刻卻如同驚弓之鳥,聚集在幾處尚且完好的偏殿內,神色凝重,眼中滿是對未來的不確定與恐懼。
他們或坐或立,身上衣衫襤褸,不復往日華服錦袍的風采。戰亂的洗劫讓這座城幾乎成了一座空城,食物與衣物都成了稀缺之物。幾位老臣更是面黃肌瘦,衣衫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仍強撐着尊嚴,不願顯露過多脆弱。
殿外,偶爾傳來幾聲稀疏的鳥鳴,更顯得這片廢墟的孤寂。一些忠誠的侍從,或是逃難時留下的百姓,正忙着搜集殘羹剩飯,試圖為這些尊貴的囚徒帶來一絲慰藉。但那點微薄的物資,對於眾多人口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終於仁州李氏派人帶來了幾車糧草,給差點餓死的高麗群臣帶了生的希望。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拓俊京帶領的別武班打着“掃平奸佞,興師勤王”的口號,將戰爭的陰雲再次帶來。
李資謙、崔弘嗣幾經商議,還是決定暫避風頭,先將王室成員遷往仁州安頓;畢竟若拓俊京心有叛意,他們毫無抵抗之力,再次成為板魚肉,任人宰割,那種遭遇他們是再也無法接受的。
至此,高麗開京城以北竟皆為拓俊京別武班佔領;高麗仁州中西部為李資謙等人輔佐的新君治理,高麗東南部則被王守之頻頻征伐以至叛賊四起、焦土一片;高麗進入三足鼎立的局面。
後世《高麗史》中記載:獻宗王俁德行不修,其性貪暴,窮兵黷武,久興不義之師,致四海之內,烽火連天,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上失其德,下必生亂。天怒人怨之際,咸州天火,猶如蒼穹降罰,以示懲戒。更有地震山崩,宮闕傾頹,開京陷落,百年基業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