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桃李 五十一(4)
第二天,當太陽把霞光再次投在草坪之上時,老闆還靜靜地睡在院長的客廳里,睡在十月的夢寐里。那時,草坪上的霧靄如嵐,露水如珠。這時,師娘趙茹影已背上行囊離家出走。一直到寒假來臨之前,她都在另一個城市的大學當訪問學者。
這也是院長早已安排好的。院長認為先讓師弟和師妹分開一段時間也許好些。師娘走沒有給老闆打招呼,走後也沒有給老闆任何消息,老闆驀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單身生活的日子裏。
有一天師娘突然回來了。那天傍晚老闆坐在窗前的藤椅之上,正努力思考着什麼。這時,趙茹影突然開門進來。老闆定定地望着趙茹影像望着一個陌生人。老闆的確十分懷疑眼前這位女人的身份。她身着一套咖啡色的職業裝,像高級商場裏的一位嚴肅的營業員。極短的頭,精神得像一個男孩。老闆喜歡的長已不復存在,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看到了。老闆熟悉的愛人身上的氣息已被一種風味獨特的香水味掩去,那香水味老闆彷彿在哪聞到過。老闆回憶起了,那是毒藥。
在沒有師娘的日子裏,老闆曾捧着老婆的照片獨自思考,老闆覺得不能失去師娘,不能和老婆離婚。沒有師娘的照顧,老闆覺得無法生活。換了任何一個女人老闆都無法適應。無論是夢欣還是董小令,在外頭圖個新鮮是可以的,如果娶回家當老婆那是不可想像的。老婆是一棵樹,外面的女孩只不過是樹上的花朵,你不可能為了採摘樹上的花朵,連樹也砍了。老闆最看不起那些外面有了女人就和老婆鬧離婚的男人了,拆散一個家庭重建花的代價太大了。既然不離婚也可以享受外面的女人,為什麼要離婚呢。老闆望着師娘想笑一下,可努力的結果是笑得比哭還難看。老闆知道自己已事實上失去了趙茹影,這種失去是無可奈何的,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這種失去已成事實,這和離不離婚已沒有多大關係。
趙茹影在老闆的面前按部就班地幹着一個遠途歸來者應乾的事。老闆覺得趙茹影一點都不風塵僕僕,也沒有因長途旅行留下的鐵腥味。趙茹影就像剛串門歸來,她的忙碌顯得無所事事。
老闆現趙茹影一進門臉上自始至終都掛着一種意味深長的微笑,那種笑有些匪夷所思。那微笑讓老闆無法用任何一種表去迎對,於是,老闆的面部肌肉一直都處在一種緊張的抽搐中。應該說明的是這一切的過程都是在一種沉默中進行的。一直到黑夜來臨,一直到趙茹影裹着毛巾被獨自睡下,兩個人都沒說一句話。
老闆定定地望着睡在自己床上的趙茹影,老闆覺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單身男人的一個美麗的幻想——一個陌生的女人突然衝進自己家裏,然後睡在自己天天獨睡的床上。
老闆在那把藤椅上坐得太久了,從趙茹影進家到趙茹影躺下睡覺,這幾個小時裏老闆一動都沒動。老闆就像坐在一張魔椅之上,坐在一種夢寐之中。這時,一種睏倦和另外一種睏倦一波又一波地衝擊着老闆。於是,當老闆側耳聽到趙茹影有了熟睡后輕輕的鼻息聲時,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床邊,在和趙茹影保持着一定距離的位置,在大床的一隅蜷伏着睡了。
老闆一躺下便沉沉地進入到了睡眠狀態,一種沙沙的雨聲開始在他的耳邊響起。自從師娘走後,老闆在睡眠中耳邊總是響起那沙沙的雨聲,就像窗外真正下着雨。這使老闆的睡眠十分香甜,有一種被遮了風擋了雨的安全感和平靜感。
不過,這種安全感在趙茹影歸來后的夜晚就不復存在了。老闆覺得自己睡在一個四處漏雨、風雨飄搖的破敗之家中。那種房頂要漏的感覺緊緊地攫住老闆的心。果然,老闆覺得雨滴在了臉上,一滴兩滴無數滴,老闆決定起身找塊塑料布殊么的去把漏雨的房頂蓋上。老闆多次命令自己起來,可是全身總是不聽話,老闆有些恨自己,氣急敗壞地睜開了眼。
老闆睜開眼睛驀然見一張愁雲密佈的臉正對着自己。在雲翳堆積的雙眸之中,雨點正在滴落。老闆一動不動地望着趙茹影的淚水滴在自己的臉上,掉在自己的眼窩處。那淚水還是濕熱的,在老闆的眼窩處聚積,浸潤在老闆的眼睛裏,順着老闆的眼角,流出,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