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於文娟、沈雪、伍月(一)(4)

4.第二章 於文娟、沈雪、伍月(一)(4)

“這個節目不用考慮了,不能做!”

飯廳所有的人都愣了。嚴守一也猝不及防,說話有些結巴:

“為,為什麼?”

費墨臉色鐵青:

“太商業了,太誇張了,不符合《有一說一》的精神!”

站起身,從衣架上拿起大衣,往脖子裏掛上圍巾,一個人走了出去。嚴守一又覺得費墨太過分了,不該因私廢公,不顧大局。節目不做,五十萬就打水漂了。但嚴守一仍由着費墨,“筆記”還沒出生,就讓它死在娘肚子裏了;天堂還沒進,就讓它下了地獄。編導大段埋怨嚴守一:

“全是你慣的!

“你老費老費老的,把他ㄉ霞蘢櫻純矗衷諳虜煥戳稅桑俊

嚴守一:

“這也是費老可愛的一面啊。

“原來我最看不起中國的知識分子,缺乏獨立人格,現在看來,惟一得真傳的,也就費老一個人了。

“回去好好讀讀《史記》,蕭何為嗎月下追韓信呢?”

……

但嚴守一併沒有對大段說心裏話,他忍讓費墨的真正原因,是短短几年,兩人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四十歲之前不知朋友的重要,過了四十歲,就知道有話無處說,顯出朋友的重要來了。費墨當著人愛擺架子,單獨和嚴守一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露出本相。特別是兩人喝醉的時候,費墨就不是費墨了,費墨就成了另外一個人。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費墨說,嚴守一聽。費墨不說到口吐白沫不算完。但一次喝醉的時候,費墨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像空中斷電,突然出現了空白;好不容易等電路接通,費墨又開始傷感,突然點着自己的嘴:

“貧。”

又點自己的嘴:

“可它除了貧,還會幹什麼呢?”

嚴守一倒學着費墨平時的口氣安慰他:

“費老,不能這麼說,對您叫貧,對於我們,您牙縫裏剔出來的東西,就夠營養大家一輩子了。”

費墨沒理嚴守一,照着自己的思路繼續感嘆:

“嘴裏貧,是證明心裏悶呀。”

接着淚流滿面。嚴守一看着費墨,倒半天說不出話來。久而久之,嚴守一悶的時候,也常對費墨說知心話。對妻子於文娟不能說的話,也對他說。嚴守一在某些事上管不住自己,外邊有些男男女女的事,他瞞別人,不瞞費墨。

當然,費墨也有愉快的時候,那就是在《有一說一》劇組裏。《有一說一》欄目十幾個工作人員,從嚴守一到接熱線電話的小姑娘,都對費墨非常尊重。社會上不知道費墨的重要,這裏知道費墨的重要。大家能聽懂費墨話縫和字縫背後的意思。費老是個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的人。好像只有這裏懂事,全社會都不懂事一樣。漸漸全劇組說起話來,都學得跟費墨似的,包括他慢吞吞的語速。平常一句話,也要繞半天圈子,指東打西、指狗罵雞一番。費墨高興起來,像個小孩子。劇組的女編導小馬,是個剛招聘來的女大學生,費墨夾着包走進辦公室,如果小馬正在網上查資料,兜頭會說:

“茶。”

費墨馬上放下包,滿臉堆笑,顛着肥胖的身子去給小馬沏茶,如同幼兒園的孩子見到老師。本來費墨一禮拜到劇組來一趟就行了,但他漸漸兩趟、三趟,好像只有這裏溫暖,全社會都冰涼一樣。

2月11號這天清早,嚴守一開車到費墨家接費墨,一塊兒去電視台錄像。平時接費墨,費墨知道是去《有一說一》劇組,胖臉都是笑呵呵的。嚴守一故作卑謙狀,給他接包、拉車門,他都大咧咧地享用。但今天費墨從門洞裏鑽出來,一臉苦霜,對嚴守一的接包和拉車門不理不睬,嚴守一便知道費墨昨天晚上在家裏過得很不愉快。費墨的老婆叫李燕,在一家旅遊公司工作。一個旅遊公司的職員,也和社會上其他人一樣,懂事不到哪裏去,不知道費墨對於世界的重要,來語去,常惹費墨生氣。這時嚴守一又現了費墨的另一個毛病,除了有些文人的小心眼,還愛遷怒。就好像與電腦公司的老總話不投機,他會遷怒到節目上一樣,他與老婆鬧了矛盾,也會在別人身上和別的話題上找補回來。嚴守一看他上了車還耷拉着臉,開車便提了小心。出了宿舍區,嚴守一小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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