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桑那高地的太陽 28(7)
桂榮蹲着,替宏宏右邊袖管上戴上塊黑紗,又把孩子摟到懷裏,親了親,看着他一步一回頭地往謝平跟前走去了,才扶着牆慢慢站起來。***她從於書田手裏接過開這小土屋門的鑰匙,又把一個大牛皮紙信袋交給於書田,一轉身,便走了。沒有跟謝平說一句話,沒有看謝平一眼。她彷彿要告訴在場所有的人,她只是來送宏宏的。她低着頭,走得很快。從小土屋,到老爺子家所在的小高包,中間有一片不小的開闊地。月光在這片開闊地里那麼清晰地勾勒出她纖小的身影。她走得很急,好像在躲開一場噩夢,一場災難,又好像決心要闖到一片陌生的叢林裏去,尋找新路……謝平總以為她會在走完這片開闊地前停一停的,會回過頭來再看他一眼。他要跟她說……說什麼呢……他等待她停下,等待她回頭……但她卻沒有。在最後走完那月光地,踏進小高包陰影前的一剎那,她渾身戰慄過一下,放慢過腳步,似乎很冷的樣子,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謝平以為她這時會轉過身來的,但她終於沒轉過身來,急匆匆在那黑的深處消失了……
於書田把那信袋交給謝平。謝平急急地抽出信瓤,有兩頁紙,一頁是駱駝圈子分場關於撤銷謝平同志原處分的決定,一頁是開署給他的正式黨員關係介紹信:都蓋着鮮紅鮮紅的印章,像太陽。謝平慌慌地再度把手伸進信袋去掏。他覺得裏邊應該還有一頁……哪怕半頁,是桂榮寫給他的幾句話,臨別的話。但沒有,掏遍了信袋,沒有。
他知道他該走了。於是,他就走了。
1986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