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四部 文化(20)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
由於“打倒趙刺蝟”、“向趙刺蝟奪權”一類的口號沒有唱片,李葫蘆讓衛彪組織造反團四個小夥子,在話筒前輪流喊,吃飯時替換。兩天下來,四個小夥子嗓子全啞了。又換了四個。
但衛彪沒有參加喊口號。他對這些做法有些不滿。打倒趙刺蝟他是同意的,但對李葫蘆私自決定和賴和尚聯合,他很憤怒。本來兩個人已經商量好,不能和賴和尚聯合,被他吞併,但事後李葫蘆又背着他私下與賴和尚交涉,投降賴和尚,這是他不能容忍的。你是團長,我是副團長,這個團到底何去何從,你起碼得商量一下嘛!你商量都不商量,就擅自做主賣身投靠別人,不眼裏太沒有這些弟兄了?不過經過這件事,他也感到自己以前把李葫蘆小看了。過去看他是一個賣油的,頭一回當頭頭,遇事沒有主意,得找自己商量,自己雖然是個副頭,但還可以控制他,現在看不行了,這想法有些小看李葫蘆,一到關鍵時候,這小子還挺有氣魄的。所以惱怒歸惱怒,他又有些佩服李葫蘆。李葫蘆也知道衛彪有些不滿,在一次吃“夜草”時,也給了他些安慰。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咱們得面對現實。與趙刺蝟、賴和尚的兩個大戰鬥隊相比,單憑咱們這個小造反團,單獨行事是成不了什麼氣候的,說吞併就是吞併,說聯合就是聯合,被人家吞併或聯合,無非是早晚的事。與其將來被人家吞併,還不如現在同意加入聯合,這樣更主動一些。因為現在天下還沒打下來,早聯合打天下就有資本。你一直坐山觀虎鬥,等人家天下打下來,誰也不會那麼傻,白面饅頭自動送到你嘴上吃。通過單獨與賴和尚接觸,這個人有毛病,但這次給咱的條件還是不錯的,名義上兩個組織不合併,只是兩支人馬聯合起來向趙刺蝟奪權,把他手裏的公章奪回來。等奪了權,賴和尚當支書,同時給咱個革委會主任。只要我當了革委會主任,你衛彪就少不了一個副主任。那個主任、副主任是全村的,不是現在造反團的團長、副團長了。不與人家聯合,單憑咱們的造反團,能打下天下得個主任、副主任嗎?是有被賴和尚利用的地方,可咱不也利用賴和尚了?是像被賴和尚吞併,可咱不也吞併他了?這樣翻來覆去地說,令衛彪氣消一些。但氣沒有消盡,仍然有不滿。可不滿又怎麼樣呢?不滿他的決定也作過了。你現在還能再脫離李葫蘆,自己再單槍匹馬乾不成?那樣就更幼稚、更勢單力薄了。呆在造反團還能當副團長,單槍匹馬可就成草民一個了。想到這裏,衛彪也只好將餘下的火氣壓一壓,不再說什麼,看着自己的造反團與賴和尚聯合,看着自己的廣播成了賴和尚的,開始呼喊向趙刺蝟奪權的口號。不過喇叭喊儘管喊,他不喊,他只是找別人喊。
但喇叭喊奪權口號的效果,在村裡卻特別大。喇叭日夜喊,口號一遍遍重複,使大家覺得是真要奪權了,趙刺蝟是真要站不住了,向趙刺蝟奪權是應該的了等等。它使村裏有了打倒趙刺蝟、向趙刺蝟奪權的氣氛。賴和尚、李葫蘆兩派的人,聽到喇叭,覺得這是自己的喇叭,馬上就要奪權了,馬上就要勝利了,權馬上就是自己的了,所以個個摩拳擦掌,勁頭十足。賴和尚看到這形勢十分高興,對副隊長衛東說,怎麼樣?和李葫蘆聯合還是正確的吧?到了這時候,衛東也承認這樣做有效果,有奪權的氣氛。也是一時高興,晚上他又跑到路喜兒家,在路喜兒屋裏,又提出要求,要和路喜兒親熱。但路喜兒只讓他摸臉,其他仍給拒絕了。
喇叭聲傳到趙刺蝟這邊,令趙刺蝟坐卧不安。自從各地興起奪權,趙刺蝟就感到事有些不妙。他覺得目前的形勢有些像土改,說打倒誰就打倒誰,說哪個地主倒霉,哪個地主就倒霉。現在是說奪權就奪權了。權在自己手裏,竟也成了被動,就得等着別人來奪。不過趙刺蝟認為自己和當年的地主不一樣,當年的地主是旱地上的王八,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它;而趙刺蝟除了有權,還有一支幾百口子的隊伍呢。這隊伍和賴和尚的隊伍旗鼓相當,你說奪權就奪權,那麼容易?同時以前賴和尚是趙刺蝟的部下,趙刺蝟知道他吃幾碗乾飯,本來就對他有些看不起,現在他倒要看看他是怎麼把權奪過去的。所以對這奪權還有些期待,對保住自己的權很有信心。但當他聽到賴和尚和李葫蘆聯合起來向他奪權的消息,心裏卻很受震動,對以前的信心有些懷疑了。按說李葫蘆他也很看不起。可是兩個看不起的聯合起來,就不能讓人看不起了。大喇叭一遍一遍廣播打倒他向他奪權的口號,也令他膽戰心驚。過去廣播“對歌”他就睡不着,現在不停地要打倒他,他更是懊惱非常。所以在一次吃“夜草”時,吃着吃着,他突然嘆了一口氣。副隊長馮麻子、二組組長金寶問他嘆什麼,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