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輝燭光【琅琊】九
“紅魚,去休息,此事與你無關。”姜白魚拍拍妹妹的肩膀,眉目低斂。
姜紅魚卻道:“世家糜爛並非一朝之事,三哥不喜俗務,不知府中銀錢自何處來。”
她頓了頓,又說道:“是田地部曲和放貸。”
部曲說白了就是奴隸,他們被束縛在土地上,世代為奴。
而田地更是世家命脈,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已將土地賣了出去,成為佃戶乃至奴隸,身上背負着無止境的債務,麻木不仁地耕織,供給琅琊城中的公子哥們享樂。
這一點有識之士都明白,可誰放得下手上的富貴,於是一個個王朝化為飛灰,廢墟上建立起的帝國和往日並無不同。
不過此言是大忌諱,清流怎可談銅臭之物?
聽了姜紅魚的話,姜白魚苦笑:“我又不是無知小兒,怎麼會不知城外景象,佛門有阿鼻地獄的說法,我看魯國已經比地獄還不如了。紅魚,我明白姬連的意思了,他要母親改嫁便是希望阿姐不要牽連進來,不過他自己倒是被皇帝陛下套牢了。”
如今姬連已是司徒,位列三公,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架在火上烤。
名相張白圭曾言,如入火聚,得清涼門,道玄佛門不興,可這句話卻是流傳甚廣。
不過以姬連紅塵仙的修為,旁人想害他也是難如登天,且他性子冷淡,前十幾年唯一的親人便是母親姜青魚,除此之外,再無人能動搖他。
得知先皇託孤安排,公卿們引論紛紛,姬連家世出挑,名望也足夠,卻無半分資歷,如何初入仕便當三公之位?
道理雖是這個道理,可姬連本就不合常理,即便獲封萬戶侯,他上朝也不穿官服,仍是一身水藍袍子,一頭青絲以白玉冠束好,看打扮完全就是一個貴公子,而非臣工。
朝堂最大的問題還不是姬公子,而是哭鬧不休的小皇帝,一個尚未斷奶的孩子怎麼可能坐得住?
有人提出喂糖,但姬連不同意,他說小孩子吃太多糖會爛牙,且口中腐臭,那樣就不大好看了。
小皇帝身體如何並不重要,魯國五百年國祚,宗親多得是。
可清流忍不了一個不夠體面的皇帝,為此他們不得不忍受嬰孩刺耳的哭喊。
嬰孩的尖叫堪稱酷刑,姬連閉了耳竅,總歸沒人會同他講話,他也樂得清靜。
當然,姬連也不是日日來點卯,三公如今已是虛名,他分內沒什麼事務,還不如出去看看魯國的狀況,好籌劃起死回生之策。
可他心裏也明白,魯國目前的情況藥石無醫,除非...破而後立。
姬連思及此不由得嘆了口氣,他只是不通七情,並非不明世事,亡國不過早晚之事。
這邊姬連做着忠臣,那邊姜白魚被長兄送上了明月門,姜玄魚叮囑道:“修行不易,勿以家族為念,只有你成就大道,姜氏才能綿延。”
“我知道。”姜白魚本有些不耐煩,但想到此後很可能不會再見,他便動容了。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次聽大哥的嘮叨了,再下山恐怕已是滄海桑田。
原本庄南華也要來的,可他大姐庄知北要出嫁,他作為母家兄弟是一定要在場的,否則庄達生會告訴他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