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神明之思
“大王,神明自有祂的需求,祭司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滿足祂。”
老者佩戴的儺面並不可怖,繪製了金色的神鳥,是唐王從未在書中見過的款式。
她揮揮手,打算送走祭司,可他卻說道:“大王雖不信神明,可您身邊曾有一位神。”
唐王立刻想到了崔祁,除了他世間再沒有如此強者。
但神明會是他那樣的嗎?她不敢確定,老者繼續道:“祂對您並無惡意,但卻有了厭煩。”
唐王突然不想放走祭司了,他居然知道崔祁的態度!
在得知神明存在後依舊相信人定勝天未嘗不是一種勇氣,唐王還是送走了祭司,她選擇做人的君王。
被多方惦念的崔祁忽然打了個噴嚏,而後傳來了敲門聲,他開門后頓時愣住,反應過來后他厲聲道:“您是那位神明的祭司?”
門外人不知性別,不知年齡,身穿祭司統一的縞衣,頸間佩戴一枚白玉製成的神鳥項鏈。
“我是您的祭司。”聲音如同鐘鼓。
崔祁更加驚慌:“我不是神明,您找錯了,請您離開!”
可祭司摘下了華美的黃金儺面,他和崔祁生的一模一樣,唯獨一雙眸子是碧青色:“您是我的神明啊,我怎麼能在不得到神諭的情況下離去。”
天道果然不會放過他!
崔祁不停後退,可祭司腳步未曾挪動亦步步緊逼。
身邊的景色也迅速變化起來,從雜亂的小院變為雲煙環繞的花園,崔祁抽出長劍削去一截血肉,卻也無法阻擋幻境的展開。
血自青色的衣管墜下,崔祁闔眸:“非我不可嗎?”
悠悠之音自四面八方傳來:“你本是我們的一員,為什麼不願回歸?”
“可我現在是人,為什麼不等我此世壽終正寢?”
崔祁愈發悲哀,看來是動真格了,他雖說在修士中數一數二,可神明他是真的贏不了。
清脆的笑聲響起,是一位女子模樣的神明,祂面龐絕美,髮絲呈現晚霞的色彩,眸中星辰萬千:“為什麼不願回歸,旬空,你是我們中的一員,沒有你,天空不再完整。”
崔祁隨手治好傷勢,冷笑道:“我是崔祁,不是旬空,你們要失望了。”
幾滴人血污損了神明的花園,但只要祂們的夥伴回歸,這座花園毀掉也沒關係的。
女子變幻出崔祁母親的模樣:“你可以不用忘記的,我們會陪着你。”
崔祁卻直接一拳打了上去:“不許用她的模樣!”
躲開崔祁的拳頭易如反掌,女子又變了模樣,這次是金色長發的大姐姐,可崔祁無動於衷:“放我回去,一切好說。”
他不接受任何計策和引誘,崔祁只能是崔祁,不是神明,更不是旬空。
“為什麼,死去的星辰會以新的形式回到天空,隕落的神明也會歸來。”
女子不解,崔祁索性坐了下來:“因為我現在是人。我便喚您神女吧,神女,我名為崔祁,字臨淵,是人族,不會永生不朽。”
神女又變換了容貌,如同越國神壇上的神女般衣裙翩躚,她歪頭:“崔祁只是你生命中很少一部分,為何如此念念不忘?”
祂揮手,天幕浮現出兩個老人,因為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而晚年凄涼。
崔祁目眥欲裂:“時間並沒有停下,他們過世了?”
神女輕聲笑道:“是的,如果你不能回歸,他們永世不得輪迴。”
居然用父母威脅自己!
崔祁雙手掐出血來,他若是隨神女離開,恐怕會立即失去情感,那麼父母也不再重要了。
選來選去都是錯,天幕上的老人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們為了尋找離奇失蹤的兒子耗盡積蓄,卻依舊遍尋不得。
彷彿世間從沒有崔祁的存在,他們的努力不過是笑話!
老人死在了一家破舊的養老院,臨終前她好像看到了消失已久的孩子。
若是他能活着應該也是垂垂老矣了,可他留下的最後一張照片是染了藍發的自拍,年輕人笑得張狂,衣着也放蕩不羈,她安靜地死去了。
最後他溫馨的家已是家徒四壁,父親把所有的收藏都賣掉了,夫妻兩人回了鄉下的土屋,他們騎着自行車四處分發傳單,上面印着他的自拍和聯繫電話。
幾個星探模樣的人攔住他:“哎,大叔,這是你兒子嗎?很適合做明星呢。”
“謝謝,若是有他的消息一定要打給我。”
崔父以往對家傳的好容貌頗為自得,可現在他沒有心思。
小祁,你去哪裏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崔祁竟流出血淚:“為什麼我不能過凡人的一生,失去孩子的父母該多痛苦!”
神女憤怒了:“你怎麼能生出人的心腸?這樣的神明如何能一視同仁?”
“我本就不是神明!”
崔祁怒吼,他圓融的軀殼開始流血,美麗的面容和潔白如瓷的皮膚都被染紅,束髮的白玉簪子不知去了哪裏,青絲飛揚,宛如鬼魅。
他沒有用寒英,而是以全身血液為劍發動了最強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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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血色過後,崔祁筋疲力盡地倒下,神女的手指被斬出一個破口,無盡的雲霞自傷口處傾斜。
祂抓起崔祁似破布娃娃的身體:“你居然以人的身體對神明造成了傷害!”
崔祁已說不出話,他虛弱地扯扯嘴角,隨後作為人類的崔祁死去了。
“為什麼?”
神女修補好傷口,抱着崔祁已無生氣的身體十分茫然,其他聲音也陷入了沉默,為什麼,做神不好嗎?
旬空只是輪迴了一千年便心甘情願地做人類,難道混亂的人間真的比天更好?
寒英被拾了起來,如冰般晶瑩的寶劍為失去主人而悲鳴,崔祁再一次死去了,上一次他們在寂寥的北海生活了二十年,這次呢?
它忽然意識到可能是最後的見面了,但主人不希望自己折斷,它便遵從。
神明的軀殼完美無缺,可崔祁的身體千瘡百孔,他發動了禁術,燃燒所有的血液修為和靈魂才對神明造成一道微不足道的傷害。
再次醒來的不會是崔祁,而是旬空。
幻境消失,姬琮沖了進來,卻只見到滿目的鮮血,雲姬和霽兒也蒙了:“先生怎麼了?他去了哪裏?”
忽而神明留下的陣法啟動,他們忘記了崔祁。
所有記得崔祁的人全部忘記了,唐王收回了對桃花坊的監視:“不過是小吏的住宅,之前為什麼投入那麼多千面司,是人太多了嗎?”
越王也迷茫:“哎,這些分紅好像應該給出去的,算了,我自己留着吧。”
姬琮卻留下了一絲回憶,他夜半時分夢到一個青衣人,卻無法看清他的面容,然後他聽到了虛弱的聲音:“去道玄。”
道玄是何處?院子裏有四個房間,可鋪了厚厚被褥的床榻卻好似從未有過主人。
旬空醒了過來,神明的聲音此起彼伏:“歡迎回來。”
祂有些頭痛:“我走了多久?好像才一千年?”
被崔祁所傷的神女嗔怪道:“才一千年,你就不想做神明了,你看,你的轉生髮了狠傷到我了。”
“對不起,但被凡人所傷是你太弱了。”
旬空面容冷峻,他直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執行旬空的職責,可為什麼會難過呢?
屬於凡人的部分已經死去了才對,下望人間時他卻心頭刺痛,宛如毒蟲噬心,不該的,為什麼?
旬空迷茫地抬起頭,望向銅鏡中的自己,神明的容貌完美無瑕,同凡人崔祁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祂的雙眸。
人族烏黑剔透的眼瞳從湖水變為汪洋,無邊無際卻又空洞無物,像是坍塌后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