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傾晏番外:月光皎皎(4)
他們宅子旁邊的那戶人家搬走又來了一戶新鄰居的事情離澤自是知道的,本來還想再打探一下新鄰居的底細,以免對陸晏不利,不想陸晏卻說他已經見過新鄰居了讓離澤不必再查,故而離澤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所謂的新鄰居竟然就是沈傾!
現在,離澤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陸晏非要大晚上去雲靈山,看樣子十有八九是偷聽到了沈傾和蟬衣的對話。
他家主子藏得可真深啊!
蟬衣一邊打呵欠一邊出聲:“啊?你還不知道嗎?”
沈傾笑的溫和,“無妨,現在知道了。”
沈傾走向宅院門口,臨進門時,看向陸晏,真誠出聲:“昨夜,謝謝你。”
陸晏搖搖頭,隨即什麼也沒說的便先一步進了院門。
他的身體,就快撐不住了。
如離澤所想,回到屋中不久,陸晏便發起了低熱。
因為陸晏身子不好,所以院中安置了大夫,只需片刻就將人請了來。
大夫搭上陸晏的脈,說辭還是原先的那一套說辭,“公子身子孱弱,又遭了一夜涼,這才引起的發熱,靜養些日子也便好了。還有,公子的身體愈發虧虛了,若是這般下去,怕是於公子安康不利。”
大夫說的隱晦,陸晏和離澤卻是聽的明白,若是再這般折騰下去,陸晏怕是就命不久矣了。
讓大夫開了些退熱的方子,又安排小廝去煎藥,將屋門關好,離澤才一臉關切的出聲道:“公子當真喜歡那沈小姐么?”
喜歡到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也要去雲靈山陪她捉螢火蟲。
陸晏笑的苦澀,“離澤,我這樣的人,怎麼配喜歡別人呢,我只是想,在最後這為數不多的日子裏,多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笑容罷了。
你不知道,那日在湖上她第一次對我說話的時候,就像一顆石子落入了死水一般的湖面,那般光彩好看的眼睛,那樣輕靈溫和的嗓音,那般鮮活,那樣耀眼,讓我清醒的意識到,我還活着。”
行屍走肉般的日子,陸晏過了很多年,而從沈傾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名為救贖的東西。
離澤最聽不得陸晏說這些,逾越的打斷了他,“那主子為何總要抗拒她的靠近,枯燥乏味的日子裏,有這麼一個姑娘陪着,不是很好嗎?”
陸晏的眼底閃過幾許失落,“離澤,我已經十七歲了。”
當年,宮中一行太醫聯合診斷過,說他最多只能活到雙十之年,再不幸些,就連十八歲都是奢望。
所以之前的每一日,陸晏都是當做最後一日來活的。
直到看到沈傾。
陸晏期待沈傾的靠近,因為他喜歡看到沈傾臉上那明艷照人的笑容,喜歡聽她輕柔好聽的嗓音;可陸晏又抗拒沈傾的靠近,因為他知道,他的命太短,不該去耽誤任何人。
他不會也不能那麼自私。
所以他一直都在彆扭着,明裡一次次拒絕沈傾的邀請,可暗裏卻又不由自主的朝着她湊近。
很多時候,站在那株海棠樹下,陸晏都不由自主的去想,如果他能和正常人一樣,身體康健,長命百歲,那該多好。
看着陸晏臉上不斷閃過的情緒,離澤最後選擇轉身出門。
陸晏燒的並不重,當日下午就退了熱,然,當天夜裏,陸晏卻是發了病。
體內的三種劇毒不斷侵蝕着他的心臟、啃食着他的神智,痛到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指甲狠狠掐進自己的掌心,可饒是如此,陸晏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不想讓自己的情況傳到沈傾那邊去。
她會被嚇到的。
而且,陸晏也不想看見她那樣漂亮的眼睛裏閃過嫌棄厭惡的情緒。
待到離澤發現的時候,陸晏已經險些昏死過去。
離澤將乾淨的帕子卷好放在陸晏口中,以免他疼到咬傷自己,又將他攥的死死的拳頭強行掰開,只見手心已經是血肉模糊一片。
一夜漫長。
清早,陸晏體內的毒素漸漸穩定,人也終於精疲力盡的睡了過去。
……
沈傾的卧房就在靠近同陸晏相鄰的那堵牆,所以昨夜隱隱聽到了隔壁不斷傳來的聲響。
醒來之後,沈傾問向蟬衣,“隔壁可是出了什麼事?”
蟬衣搖頭,“不知道啊”,話音剛落,卻是倏地想起了什麼,“小姐,我剛剛去給海棠樹澆水的時候聞到藥材味了,隔壁應該是在煎藥。”
沈傾早就知道蟬衣鼻子靈,就算是相隔幾十丈的飯香味,她也能聞到。
“藥材?”沈傾微微錯愕,“是誰生病了嗎?”
想到前夜在雲靈山上時陸晏稍顯蒼白的面容,沈傾心頭不好的預感升起,該不會是陸晏生病了吧?
“一會你去問問那邊是誰生病了,若是陸晏的話……就煲一盅參湯送過去。”
若真的同自己一塊捉螢火蟲生的病,沈傾還真的做不到坐視不管。
蟬衣是個直性子,直接就去隔壁敲門問了,好巧不巧的正是離澤開的門,得知沈傾關懷陸晏的身體情況,先是讓蟬衣同沈傾道謝,而後才說陸晏只是稍稍感染了風寒,養幾日便能恢復了。
得到這樣的消息,沈傾瞭然點頭,從第一次見陸晏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陸晏的身體不好,眉眼間都帶着掩不住的病態,卻也愈發的讓人忍不住關懷幾分。
病美人的殺傷力,總是很高的。
廚娘將湯煲好,沈傾帶着蟬衣親自送到了隔壁,剛一進院子,就聞到了濃郁的葯苦味,沈傾不由得蹙眉,真的只是單純的風寒這麼簡單嗎?
沈傾看向身側的離澤,問道:“陸公子病的很重嗎?”
離澤眉心跳了跳,隨即卻是不動聲色“嗯”了聲,“主子的身體比常人弱些,所以這風寒的後勁也來的大些。”
沈傾沒再說話,而是跟着離澤朝陸晏的卧房走去。
走到門外,沈傾便不再往裏走了,而是將手中的湯交到了離澤手上,旋即對着屋中出聲道:“聽說陸公子生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沒等到陸晏的回應,而是先迎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好半響之後陸晏才開口回應:“已經好多了……咳咳……勞煩沈小姐關心了。”
話音落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沈傾聽的出來,陸晏是在極力忍耐着。
又關切的問候了兩句之後,沈傾帶着蟬衣轉身出門,只不過,這次沒回自己的小院子,而是去了城主府。
沈傾的表姐雲瀟瀟是名譽天下的神醫容珩唯一的關門弟子,沈傾想到她那討些治療嚴重風寒的藥方來。
城主府中,聽了沈傾的來意,雲瀟瀟直接提筆寫下藥方,又讓貼身丫頭到藥房裏取了藥材包好,才對着沈傾道:“傾傾可是給前夜同行的那男子拿的葯?”
沈傾一怔,“表姐怎麼知道?”
雲瀟瀟抬手給她遞了一盤蜜餞,“你們回來的時候路過城門口,那侍衛便將事情同祖父說了,是我負責查的。這盤蜜餞,就算是我沒有經過你允許就查你行蹤的賠禮。”
雲瀟瀟和沈傾是自幼相識的感情,兩人的關係極好。
聽雲瀟瀟這般說,沈傾也沒瞞着她,“嗯,那天夜裏冷,他感染了風寒,我心裏過意不去……”
沈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雲瀟瀟打斷,沈傾見她一臉的認真之色,面露不解,就聽雲瀟瀟說道:“他不是風寒。”
陸晏曾來找她求過葯,所以陸晏的身體如何,雲瀟瀟再清楚不過。
作為病患,雲瀟瀟會盡心儘力為他診病,但作為沈傾的表姐,雲瀟瀟不願意她和陸晏走的近。
“他身體有疾,命不會太長。”
“表姐也治不了嗎?”
雲瀟瀟蹙眉,“他的病情很複雜,我可以說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
“他人還挺好的,表姐救救他吧。”沉默許久之後,沈傾說了這麼一句。
雲瀟瀟抬眸,就見沈傾眼底一抹微不可查的關心閃過。
雲瀟瀟嘆了一聲:“我會的,只是你……”
“表姐,我喜歡我的那間小院子,也喜歡同他相處的時光,他和我曾經見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
盛京里的那些人,都是為了討好才接近她,他們對她極近奉承,極盡討好,那樣的虛偽,沈傾一點也不喜歡。
可陸晏不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清澈的,是溫和的,讓人沒來由的感到舒服。
雲瀟瀟沉默了好一會,才再次嘆息道:“我知道了,剛剛的藥方里我加了可以壓制他身體毒素的葯,服下之後,他好的會快些。”
沈傾點頭應下,撒嬌一般的捏了捏雲瀟瀟的手心,這才起身離開了。
看着沈傾的背影,雲瀟瀟眼底的幽深愈發凝重,想到前幾日雲老爺子給雲鳶傳信得到的回應,雲瀟瀟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心疼之色,雲鳶的脾氣,真的太倔了,可想而知,沈傾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也難怪她願意待在那間小院子裏。
可陸晏的身體……
“哎,真煩!”越想頭越大,最後雲瀟瀟只能狠狠嘆了一口氣,泡在自己的小藥房中乾脆眼不見心不煩算了。
……
從雲瀟瀟那裏離開之後,沈傾又到雲老爺子那裏探望了一圈,才帶着雲瀟瀟給的藥材又回了青荷巷。
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陸晏那裏。
沈傾將藥材親手交到離澤手中,“這裏面是我表姐,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雲神醫親自開的葯,不僅可以治療陸公子的風寒,還能調理他的身體,一日三次,按時服用,陸公子很快就會康復了。”
離澤一臉感激的接下,“沈小姐大恩,離澤記住了。”
雲瀟瀟的脾氣古怪,藥方也是千金難求,陸晏尋了許久才尋到她的蹤跡,多番邀請,最後才換來她的一次看診,可沈傾卻是輕而易舉就為陸晏求來了調理身體的藥材。
沈傾搖搖頭示意離澤言重了,隨即帶着蟬衣轉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海棠樹下,沈傾再次撫琴,這一次,彈奏的是曲調柔緩的《和悅鳴》。
輕柔的琴音順着牆頭飄向隔壁,傳到陸晏的卧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