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格格不入
一進紫極殿，秦晚立刻意識到自己錯了。國宴在撫恩殿進行，但重臣和皇親們須在紫極殿先集中候駕，不少人先於秦晚已經在裏面等待。看着大家穿着打扮，秦晚頓時頭大，皇族的全部是描龍綉鳳的宮裝，大臣們是官服，而關係不錯的付豐則軍容整齊，胸口肩頭各種勳章叮噹作響。
而他，玄黑的一套傭兵團服混在其中，顯得格外扎眼。秦晚的裝束頓時引起了很多人注意，神識略開，耳中傳來的竊竊私語多數與他有關。
“看那邊，那個黑色的傢伙，他就是准駙馬爺。”“開什麼玩笑！這麼重要場合，他穿的是什麼東西，皇上看了不發火才怪。”“你別指指點點的，現在此人當紅得很，青鸞公主殿下已成皇上心頭肉，隨行視朝侍奉的聖旨已下，說不定以後得喊皇夫親王大人。”
“哎呀哎呀，這小哥是我喜歡的類型，一會我要坐他旁邊去。”“姊姊，這是青鸞公主的未婚夫呀，你晚了。”“哼，也不知哪裏來的野妮子，沒來由就飛上枝頭上鳳凰了，這麼俊的小哥我就不信他看得住，只要我略施手段......”“嘻嘻，姊姊你好浪。”“你不浪，胸口就要開到肚臍眼了！”
“此人姓秦名晚，散修出身，無宗派無家世，因為護送青鸞公主殿下入京有功而得官，之前聽說文丞相府第遇襲里他也出了力，這次雲國使者入境也由其引導，應該不乏實力，是皇上手裏新的紅人。”說話之人看來屬於消息靈通人士。旁邊的人馬上問道：“他的駙馬都尉是青鸞公主看上的，還是陛下恩賞的？”“應是皇上恩賞的，聽軍部的兄弟說，此人已敘軍職，位置極高，皇上鐵了心要大用的樣子。”“喲！他隸屬哪部，我家孩子正在軍部，能不能托關係撥過去？”
“皇姨，聽說雲國來的使節，長得像個狐狸，還留着山羊鬍子，很是難看是么？”“傻孩子，來相親的不是那個，據使館裏的侍者說，相親的是個英俊年少公子，除了有點冷冰冰外就找不出缺點，一會你可要好好表現，若是被別家的姑娘搶了，咱們家出頭的機會就沒了。”
眾人各懷心機，秦晚聽得苦笑，相比俗界，修真界雖然也爾虞我詐，畢竟層級沒有那麼多，相對還是簡單些。他快步走到付豐面前，悄聲說道：“將軍救我，借件衣裳來穿。”
付豐瞪大眼睛看着他，傳音道：“你不會傳音么？”秦晚一想也是，既然能運用靈力了，靈寶凈明真訣里束靈成線的傳音之術應該也能學了，他一邊默默回憶口訣一邊道：“將軍莫笑，我新人嘛，不懂規矩不丟人的，你可有軍裝備用，萬萬借我一借。”
付豐嘆了口氣埋怨說：“你府里沒有雜役傭人，起碼也請個有經驗跟班，遇這種事好歹提點一下。”說著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套備用軍服，副大將職銜與秦晚北境總督參軍平級，秦晚打付豐的主意也算有急智。
秦晚急匆匆道了謝趕往側殿，在小房內換上軍裝后回到正殿，這時眾人到齊，群皆肅立，正主兒要登場了。他找到付豐，規矩地站在他身側，付豐滿意地看了一眼秦晚道：“這就像樣了。”秦晚身材較付豐要小，為了撐起衣服他只脫了袍子將軍裝套在團服外面，看起來比平時要壯實些。
奏樂起響起，儀仗官站出來高聲叫道：“恭迎！”眾人齊齊俯身，秦晚學着付豐站直行軍禮看向前方。
“大皇子薩信殿下”
秦晚還是首次見到薩信，這人樣貌端整，雙目微垂表情恭敬。薩信出場的時候，秦晚明顯感覺場中不少人身體低了一低，顯露出格外重視的模樣。“他籠絡的人不少啊”，秦晚暗自留心。
“二皇子薩閑殿下”
薩閑果然任性，這種場合還是穿着裙子，兄長妹妹都目不斜視，偏他美目流盼到處張望，看見秦晚時露出笑容還眨了眨眼睛。秦晚心中發毛，但也微頷首致意。
“三皇子薩迎殿下”
表情冷厲，身軀高大的薩迎走了出來。薩迎如同君王般向下掃視一輪，不少人懾於他的氣勢身體變得僵硬。秦晚發現軍部的人在薩迎出場時，行禮的右手並得更攏，垂下貼於褲縫的左手也在用力。“嗯嗯，果然軍部是薩迎的。”
“四公主薩青鸞殿下”
青鸞穿着明黃色宮裝緊跟着薩迎走了出來，此刻的她如同盛放的皇室之花魅力四射，肩頸筆直，眼望前方，大概是之前有女官教導，連走路的姿勢也與以往不同，帶着自有的皇族凜然氣概，底下響起微弱的讚美聲。
秦晚望向盛裝的戀人，覺得這個從小養在深閨的流亡少女成長了。一路風霜磨難，入宮后的死中求活，讓青鸞比以往更加成熟堅定，她的眼神少了很多稚氣，多了一絲威嚴，似乎深藏在體內的薩家血脈已然覺醒。
“第四十六代皇帝陛下駕到！”薩元謨表情和藹地走進殿內，示意眾人都免禮。“不要這麼嚴肅嘛，請客吃飯，大家都放輕鬆點。”老皇帝詼諧地朝文思聖問道：“今天的菜怎麼樣，我餓着肚子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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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在頭裏的文思聖趕緊搶前一步道：“回陛下，都準備妥當了，隨時可以入殿。”“那咱們走！”薩元謨帶頭，率領群臣往撫恩殿走去，秦晚本以為要上席，結果進到殿內才發現撫恩殿裏面杯盤俱無，問過付豐這才知道，要在此處先接待使者，宣慰之後才賜宴，過程繁瑣得很。
“宣雲國使者入殿！”一通吹打后，終於等到儀仗官喊出這一嗓子，雷望合與雷隆衡分兩排居前，後面跟着的是雷隆務、雷隆興和雷隆野和雷隆淺。“雲國下柱國將軍，領宮衛內大臣兼南境總督雷隆衡，參見萼國皇帝陛下。”雷望合念了一長串頭銜，秦晚這才知道雷隆衡權力之高。
下柱國將軍是勛位可以不計，領宮衛內大臣是負責皇帝安全的核心職務，南境總督等於是與南聞龍平級，也就是說雷隆衡手裏不但捏着雲國小皇帝陸效祖的小命，同時還掌控了一國最強軍力，不可謂不厲害了。不過也有奇怪的地方，宮衛內大臣是實職，按理說他應該常侍在皇帝身側才對，為何又兼管具體軍務呢？
雷隆衡表情平淡如常，依禮下拜后等待老皇帝發言，薩元謨注視着雷隆衡，眼光又掃向自己家兒女，似乎心中在作比較，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說道：“雷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賜座，大家也都坐下吧。”薩家立國后，尊重臣下風氣不減，朝堂上坐着議事已是常例。
“唔，你父親雷望回可好？”“回陛下，家父日常很操勞。”雲國皇帝可好？”“回陛下，我國君身體康健。”
秦晚一聽這話，心中暗道這老皇帝心思大大地壞了。他先問攝政而後國君，明顯是想製造嫌隙。這滿朝文武大臣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只要有一個與雲國有曖昧關係，傳到對方君主耳中，必會深恨雷家。
而雷隆衡更是張狂，他回答他老子時說很忙，提到皇帝都只言身體康健，說囂張都算輕的，簡直是明着告訴薩元謨雲國國事歸我家管。聽出話外之音的不止秦晚一個，底下頓時傳來一片會意的“唔”聲。
耳邊傳來青鸞的聲音：“晚郎，我好不好看！”秦晚目視前方微微點頭，手指向殿中，意思是讓她注意聽。只聽薩元謨又問道：“雷將軍今年貴庚？”雷隆衡道：“回陛下，晚輩虛歲四十二，為修鍊家族道術，閉關過十五年。”
他這話出口，底下又是片驚嘆聲。以修士年齡來算，他實在太年輕了。考慮到這人身兼俗務，如果從八歲左右開脈算起，這人可能花了不到三十年就已成就金丹，天資可謂驚人。秦晚往旁邊看去，周圍適齡女賓已經有開始在吞口水的。
薩元謨嘆了口氣道：“雷家出人才呀，你爹育人有方，這小姑娘是你妹妹吧，多大啦？”雷隆衡答道：“愚妹雷隆淺，今年未足十七，這次跟着來貴國是為了增長見識，讓陛下見笑了。”
“唔，很可愛呢，遠道而來，我做主人的不能吝嗇，賞雷紋金步搖一支。”皇帝似乎很喜歡雷隆淺，侍官呈上一個盤子，裏面托着的是個金燦燦的鳳凰，毛羽細如髮絲，顫巍巍的抖動着像是活的一般。
這靈器品級已至准靈寶級，秦晚見上面隱約有電光閃爍，暗想皇帝真捨得，雷紋金具有轉化木系靈力為雷屬性靈力的能力，日常佩戴對修為幫助很大，給薩元謨定個資敵罪名也不為過。雷隆淺喜孜孜接過步搖插在發上，頓時平添幾分嫵媚，“謝謝啦！”她朝薩元謨揮了揮手，樣子嬌憨可人，讓人根本無從去怪責她失禮。
雖然一早彼此都心中有數，但在眾臣和貴族面前，皇帝還是問：“你們此行來我國，是打算停留多久，有什麼需要朕幫忙的么？”
雷隆衡道：“回陛下，介於兩國最近形勢，晚輩父親交待在下，此次以入萼修好為主要目的，雙方能夠坦誠交流以免兵戈，就是黎庶之福。另外，我個人也非常嚮往南地風土人情，打算採風觀物，結識朋友，加深對貴國的了解，應該會呆上數日。”
他眼望向雷望合，老雷狐高喊道：“特呈！”“東海上品靈珠一對，冰泉眼凝晶三枚，雪花魔牛妖丹三粒......”報菜名般送上許多國禮。薩元謨這邊收下后，又再回賜，兩邊禮數作足，一派和睦氣氛。
而秦晚卻知道這全都是表面文章。武妃有感應經她煉製金屬的能力，送給雷隆淺的這支步搖可能和那面赦命金牌一樣，已經暗中動過手腳。而雷隆衡嘴裏說的“以免兵戈”本來就不該在這種場合講出，暗地裏的意思是“若交流得不好，兵戈難免”。
秦晚掃視場中眾人神情，大皇子薩信對這個氣氛似乎比較滿意，嘴角露出樂見其成的笑容，薩閑則事不關己到處亂瞄，倒是薩迎好像聽懂了弦外之音，正冷峻望向雷家眾人。這時耳邊又傳來青鸞聲音：“晚郎，我不喜歡雷家人，他們眼睛從來不笑！”
“嗯，有道理。”秦晚朝青鸞方向微微點頭，她不是察言，而是以女性直覺觀色發現不對勁。掌握了引氣換體術的秦晚對人面部肌肉很了解，人真笑起來，眼部某些肌肉群會牽拉，而雷家人除雷隆淺剛才謝賞是真笑外，其它人全部是禮儀上的虛應。“鸞兒也懂觀人之道了呢！”秦晚不禁有些得意。
“你在萼國這段時間安全由我們保障，時間不早了，來一起來嘗嘗本地的特產，朕也少有機會這麼熱鬧過。”終於聽到皇帝下令擺膳，秦晚長出一口氣，這種貴族間兜着圈子打機鋒，明暗裏夾槍帶棒，聽得他煩悶欲嘔，實在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