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塵埃落定 第十二章(9)
她沒有說話,但不抽泣了。***
“到時候,我要給你一筆豐厚的嫁妝。”
這個馬夫的女兒又哭了幾聲。
“你不要再哭了。”
“太太沒有帶走她的飾匣子。”
我說這個匣子歸她了,因為她也叫那個該死的名字。她不再哭了,這個賤人在吻我的腳趾。過去,她吻過我身上更多的地方,使我舒服得像畜生一樣叫喚。好長一段時間,她都跟在與她同名的主子身後,我認為跟着那女人學壞了。俗話說,有的女人是一服毒藥,那麼,這個馬夫的女兒身上也沾上這種毒藥了。我還在東想西想,她已經在我的腳下出平穩的鼾聲了。
早上,她已經不在腳下了,這人幹什麼都不會出很多聲音,從來不會。也就是從這一天起,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名叫塔娜的馬夫的女兒了。土司的女兒跑了,馬夫的女兒無處可去,就把自己關在樓上的房子裏,懷裏緊緊抱着描金的飾匣子。和她比起來,跟着白色漢人逃跑的塔娜要算是一個高貴的女人了。必須承認,土司的女兒和馬夫的女兒總是不一樣的,雖然她們叫同一個名字,雖然她們擁有同一個男人,但到緊要關頭,土司的女兒拋下價值數萬元的飾走了,馬夫的女兒卻抱着那個匣子不肯鬆手。為了這個,馬夫的女兒早在那個房間裏為自己儲存了相當多的食物和水。她打珠寶的主意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讓這個人從眼前消失。
我們聽到隆隆的炮聲了。
春雷一樣的聲音先是從北方茸貢土司的邊界上傳來,那是解放軍開山修路的炮聲。也有人說,白色漢人和茸貢土司聯軍已經同紅色漢人接上火了。
索郎澤郎又回來了。這個忠誠的人又一次失敗了。這回,他丟掉的不是一隻手,而是性命。他的胸口給手提機關槍打成了一面篩子。他們打死了我的小廝,打死了鎮子上的稅務官,把他的臉衝著天空綁在馬背上,讓識途的馬把他馱了回來。路上,食肉的猛禽已經把他的臉糟踏得不成樣子了。
好多人都哭了。
我想,好吧,白色漢人跟茸貢土司這樣干,我就等着**來了,舉手投降吧。
索郎澤郎下葬不久,從東面,也就是麥其土司的方向,又傳來了不知是開路還是打仗的炮聲。炮在東方和北方兩個方向,春雷一樣隆隆地響着。天氣十分晴朗,天空上掛滿了星星,像一塊綴滿了寶石的絲絨閃閃光。麥其家的仇人,我那個店主朋友看我來了。他抱着一大壇酒,也不經下人傳話,就走進了我的房間。我叫人把窗戶關上,不再去望天空上的星星了。下人點上燈,我看見他鼻子通紅,不斷流着些糊裏糊塗的東西。我說:“你也染上梅毒了。”
他笑了笑,說:“少爺不要擔心,弟弟說他能治好。”
“你弟弟?那個膽小的殺手?他不是逃跑了嗎?”
“他回來了。”店主平靜地告訴我。
我說:“他是不是已經把麥其土司殺了?要是殺了,我們兩家之間的事就了結了。”
這時,他弟弟哈哈一笑,就像個冤魂突然從門外走進來,把我着實嚇了一跳。他說:“都這個時候了,我們兩家之間的事還有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兩家之間那麼有意思的事突然之間就沒有意思了。
前殺手哈哈一笑:“我沒有殺你父親,也不想殺你。”
他哥哥不喜歡賣關子,問:“那你回來幹什麼?”
前殺手把一切告訴了我們。他在逃亡時加入了白色漢人的隊伍,後來,被紅色漢人俘虜,又加入了紅色漢人的隊伍。他稱自己為紅色藏人。他驕傲地說,紅色是藏人里最少的一種顏色,但馬上就會像野火一樣,把整個土司的領地都燒成這種顏色。他是替紅色隊伍探聽消息的。他逼到我面前,說:“我們兩家的賬有什麼算頭,我們的隊伍一到,才是算你們這些土司總賬的時候。”他重複了一次,“那才是算總賬的時候!”
管家進來了,低聲下氣地說:“可我們少爺不是土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