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蒼天在上 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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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現場在於家的小客廳。於家的這座小樓蓋得很怪,房間奇多,樓道奇窄,彎彎曲曲地顯得特別長。在二層和三層之間還有個夾層,在一層和二層之間也有個夾層。夾層的房門都包着鐵皮,鐵皮上釘着一排排大拇指大的鐵釘。所有的房間開間都特別小,包括客廳在內,一個個都跟極精緻的木製鳥籠似的,讓人在有限的空間裏,享受那制約下的儘可能多的舒適。但客廳里的吊燈絕對是深圳中外合資的。於也豐這會兒仍斜躺在那張中外合資的意大利豪華型黑真皮大沙里,通過誇張的臉部表和背弓扭曲的身姿,顯現出臨死前因深度中毒所造成的種種痛苦。有人用一塊白布把他蓋了起來,但不知為什麼,卻又偏偏暴露出了他那張肯定會讓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怖的臉。
鄭彥章一路往這兒趕的時候,一直在擔心現場是不是得到了最好的保護,更擔心會不會又讓人做了手腳。他這種擔心並非是平白無故杞人憂天式的多慮。上一回董秀娟的死亡現場,他就覺得被人做了手腳。明明是一起畏罪自殺的案子,硬要往他殺案上引,搞得至今不能定性。今天的況,一開始就更蹊蹺。最高方面早就明文規定,像這樣有可能涉及經濟問題的案子,公安刑偵方面必須會同反貪局的人一起去現場勘察,但事實上,卻在案後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種通知和邀請才姍姍到來。為什麼?
如果現場再一次讓人動過了,那麼已然撲朔迷離了的章台,會變得更加迷離撲朔。
3208馳到離於家大門幾十米處,就沒法再往前挪動了。他們只得下車步行,由一個持槍的法警開道,推推搡搡磨磨蹭蹭好不容易進了於家大門,來到小客廳門口,又被市刑偵隊的一個年輕小隊員攔住了。大概是剛從警校畢業,初來乍到的還不認識人,又挺欽羨老刑偵隊員身上那點絕對與眾不同的洒脫勁,氣兒特盛地滿不吝地用力推了鄭彥章一把,唬道:“嗨,哥們兒,往哪兒溜達呢?”那位持槍的法警趕緊上前去說明況。小傢伙稍收斂了一點,但還是不認賬,把着門說:“市裡剛下了通知,要我們封鎖現場,不讓任何人進。”蘇群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哥們兒,上面說的‘任何人’,是指咱哥們兒以外的主兒。”那小傢伙瞪起眼:“跟我這兒起什麼膩,有事找我們頭兒說去。”
正愁着沒法跟這小愣頭青掰扯,小傢伙提到的那個頭兒、市刑偵大隊的大隊長宋品三聞訊趕來了。
宋品三比鄭彥章要小二十歲。鄭彥章在五公區當派出所所長那會兒,宋品三的脖子上絕對還掛着紅領巾,或者還沒掛上,並正為此大傷着腦筋哩。以往,章台的公安幹警基本上都是復轉軍人。現在,復轉軍人仍然是公安幹警的主要來源,但宋品三是學生出身,沒當過兵,他是章台公安系統從學生中直接招考、自己培養訓練的第一批。當年辦了個短訓隊,人稱“黃埔一期”。他就是這個“黃埔一期”的。後來這個短訓隊又不定期地辦過幾回,後來便演變成了正規的警校。到剛才那個小傢伙畢業的時候,已經是“黃埔十三四期”了。章台市各區縣公安局的領導班子裏有不少人都是當年的“一期”生,就連警校的三位副校長,有兩位都是那“一期”的。而宋品三被老少校友們譽為最有可能進入市局領導班子的“後備力量”,雖然他現在還只是個刑偵大隊的大隊長。這小子行,腦袋瓜子來得快,不僅眼裏嘴裏有活兒,身上手上,哪兒都有活兒。說得幹得,催得緊了,真還能來兩筆,也就是人說的那種“文武全才”,很得幾層領導器重。在這崗位上,最要命的一條得聽話,讓怎麼干就怎麼干,還必須是絕對的。這小子,就能做到這一條。
因為連日連夜地忙碌,此刻他眼睛裏佈滿了血絲,疲憊的表裏甚至還顯出某種暫時的憔悴。也許因為意識到自己有可能進入市局班子,這些日子以來,他特別的勤奮,也特別的謹慎。他知道,這一兩年對於自己的一生來說,很可能是關鍵。他已經破過幾個大案了,現在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不出婁子。在穩重中,繼續穩重穩重再穩重。機遇好的話,再破兩個(不,一個也足夠了)大案或特大案,那就齊活兒,真是想什麼有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