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強求

第277章 強求

陳嘉沐很喜歡那個時候的方彥。

誰不愛聽話的人呢?愛色愛權愛財,說得清楚明白一點,不就是愛牢牢把控在手裏的支配欲而已嗎?

方彥那時候會心甘情願地任她支配,抓在手裏揉捏玩樂,隨時可以撇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又時時刻刻地用那雙狐目渴求地看她,求她。

誰會不喜歡?

她不是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懷念之前的日子,一提起,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退的時候。

她也很難說清——到底是笑給他看的,想讓他悔恨,想讓他痛苦,還是她自己真的很喜歡。

方彥沒有動。

他軟着聲音叫她公主。甚至用一種討好的語調:“公主,若是陳筠再召您回來,速速入宮就是。”

陳嘉沐想問為什麼。但她清醒了,腦子轉一轉,自己就想通了。陳筠那種長在兄長陰影里的傢伙,想要一個隨叫隨到的親人,下屬,跟陳渡那死樣子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沒有立場去責怪任何人,也沒什麼不滿——她也是這樣的。

全天下的人,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的。

有了一點權力就要用,嘗到一點甜頭就越陷越深。不然哪來的嫖賭得傾家蕩產的人?

於是她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聲。手指被方彥握住了。

他握着陳嘉沐的手,慢慢摸自己的臉頰。陳嘉沐手心挨着他光滑的面容,微涼,從下頜摸到耳廓,再到亂鋪在面上的頭髮,他那張臉是真的很瘦,很尖,骨頭一節一節的拼湊。

他說:“公主,您許久沒好好看奴才的臉了。”他越是說,越將自己的面容當做貢品一般呈現上來,脖頸的皮肉抻得很薄,壓着他並不明顯的喉結。

陳嘉沐居高臨下地,隨意摸了摸他的下巴。感覺自己在逗弄一條小狗。

她的家裏有一隻小狗,這裏也有一隻。

太奇怪了,她只不過是出宮住了幾日而已,這兩個男人:方彥,還有何釗,就變了性子似的,突然變得很討人喜歡,很順從,好像無形的手梳了他們的毛,訓了他們的脾氣秉性。

她打量方彥,笑了:“怎麼,你比何釗更好看嗎?”

“眉毛,眼睛,鼻子,嘴,你們哪裏都不像,哪裏都不一樣,怎麼比出的上下高低?”陳嘉沐拍拍他的臉頰,“有點看厭了,方彥,我也想看點新人。”

她看見方彥的喉結上下滾動了。

他咽下去的可能是血,可能是恨。陳嘉沐對着他的眼睛,感覺是對着兩面黃銅的鏡子,仔細照映出一張鬼面。

瘦的,病的,“陳嘉沐”的臉。這樣刻薄的眉目,逼出他眼中清亮的淚水來。

他們兩個相對無言。

方彥知道自己無話可說。他心裏很沉重,有一種奇怪的衝動——要是陳嘉沐不說話就好了。

她說出來的話,全在激他,全在氣他,不撞南牆不回頭,一定得把遮羞布撕得稀爛似的。明明他們就這樣對視着,她卻表現得,好像他已經死了,在懷念一個死去的人,在悼念了。其實就是想看他能忍到什麼地步,什麼時候才能流出眼淚來。

她要是不說話該多好。

就那樣,一直笑着,一直不動,就做他的神女,做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心甘情願地愛她照顧她一輩子。不,幾輩子都行,生生世世,他們可以永遠都不分開。

陳嘉沐想找個帕子給方彥擦一擦眼淚,想起自己沒有帶什麼帕子,只好先用袖口的布,捏在手裏,在他臉上蹭了:“好了,好了。多大的人還在哭,被陳筠看見,他得嚇得半夜睡不着覺。”

方彥本來沒有說話。他的眼淚,越擦越多,臉頰越擦越濕潤,從斷續的雨成了流淌的河,沖開了平面的淺灘。

他問陳嘉沐:“公主心情好嗎?”

陳嘉沐被問得一愣,下意識答:“什麼?”

方彥自己拭了拭眼淚,他的聲音很沙啞:“每一次都是。公主喜歡看我哭。公主,您心裏會有勝利的喜悅嗎?您折磨我,就像奴才之前也折磨過您,讓您記住了。”

陳嘉沐很快反應道:“喜悅?沒有,但確實很爽快。”

她已經預料到,方彥開這樣的口,就是不想再維持一種表面的和平了。

互相揭短,互相猜測,再互相把血淋淋的心思坦白給對方看。方彥想要的就是這個。

“方彥,”她鄭重地叫他的名字,“你明知道自己身上哪裏惹人憐愛。”

“你是得意忘形了,知道自己在宮裏做什麼都行,連慕容錦也要讓你七分的面子,所以想來控制我。但是我叫你討好我的嗎?是我讓你控制我的?現在我要成婚了,你後悔,又開始覺得自己委屈?”

“方彥,哪怕有一件事是我主動做的嗎?你悔恨了,害怕了,就把所有問題推到我身上,憑什麼?你討厭誰?何釗,陳筠,還是慕容錦,把這種討厭轉移到我身上來了吧。憑什麼叫我受着?”

她字字分明地,把方彥想問許久的話說出來了。

憑什麼?

心中有越多的恨,好像這三個字就越鏗鏘有力似的。

“不是因為你要成婚了。”

他的聲音木然。

“公主,您知道他是什麼人嗎?您了解他嗎?他怎麼就……嘉沐,嘉沐,你討厭我想佔有你的心思,恨我把你當成個物件,當成一個所有物。可他是怎麼對你的?”

方彥真的感覺自己要瘋了。

他仍然跪着,但那雙手,那雙胳膊,閃電一樣地劈到陳嘉沐脖頸上,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去壓去蹭陳嘉沐喉嚨上的紅暈。

吻痕。他真想把那東西擦掉了,磨掉也行,摳掉也行,他真非得把別人留下的痕迹全遮蓋住不可。

“憑什麼他可以,他不是把你當成物件嗎?他明知道你要進宮了,又是吻給誰看的?我要嫉妒死了,我要恨死了,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一定讓我流眼淚你才開心。憑什麼,我也想問,憑什麼他們都行,都能吻你,親得明目張胆的,禮數都不顧了,我卻不行。我得躲着,我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對,我是太監,我是閹人,但他們好在哪了?他們有什麼?”

陳嘉沐沒來及說話,她的脖子,被重重地碾着,方彥鬆開她,但下一秒就起身,咬過來,舌面抵着她的皮膚,含糊道:“你和誰成婚都沒關係,公主,你就算收了幾百幾千個何釗,養多少男寵都和我無關。我不嫉妒他們任何人。但是。”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能做的,我不行。陳嘉沐,你認真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因為我一開始就跪在您面前,所以要一直跪着。他們和您平起平坐,就一直可以折磨你,玩弄你?宮裏憋悶,我讓您自由出入宮中,您要和一個來路不明的書生結婚,把自己的一輩子當兒戲,我也送您走了,您回來一次,為什麼不能好好的,我們好好的聊一聊,我想你。我夢見你,我怎麼會不願意做您的下人?我連做夢都在想之前的日子。”

“是誰變了。”

他支起身子來了。

陳嘉沐錯愕地,對着他的臉,他的眼淚,這下真的像雨點一樣砸下來,他乾燥的唇舌,通紅的眼周,像乾涸許久的一塊旱地,正把僅剩的一點水還給她。

“我變了,您也變了。公主,您儘管去想方彥吧,就算現在我還是那時候的我,您也不會很愛我的。”

“公主,作為方彥的我不行,作為青俞的我,至少還可以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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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瘋批到底哪個是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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