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得不如狗
春風拂來，萬物復蘇。
桃花村中，滿山桃花開。
王大春趴在田埂上，忙得滿頭大汗。
身旁，蹲着一位二十多歲的村婦。
一雙水靈的美眸，目不轉睛的看着王大春。
“大春，蹲了半個多小時，累壞了吧？我這水田漏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抓不到就算了。”
“秀春嫂，你放心，這條黃鱔跑不掉的！”
大王春用稀泥，在水田邊上砌了一圈。
徒手在堅硬的田坎上，順着黃鱔洞挖去。
開春后，村民們陸續將荒蕪了半年的稻田耕出來。
田裏的黃鱔被翻出來后，在新泥里打洞。
難免有黃鱔打到田坎上，讓田裏的種水流出去。
王大春去別人家的田裏抓黃鱔，被發現后，少不了挨一頓罵。
因為有的人抓完黃鱔，不把田給別人補好。
今天，是李秀春主動叫王大春來的。
所以他非常珍惜這次機會，一定要把這條黃鱔抓到。
還有一點就是，家裏的米缸空了。
他和妹妹已經連續吃了一個月的紅薯。
現在看到紅薯就想吐。
而且，這些紅薯都是去年秋天收回來的，放了半年，味道已經沒有去年好吃了。
眼看妹妹日漸消瘦，王大春必須抓黃鱔，去鎮上的集市賣錢，換點米回來，給妹妹煮米飯吃。
現在的鄉村經濟發展迅速，沒有人再吃樹根、樹皮和野草了。
在路上走着，也不會突然看到有人餓死。
但桃花村地處偏僻的西南大山，依舊還有不少人，整天為了溫飽而發愁。
王大春就是其中之一。
還好現在不需要交公糧了，要不然，他和妹妹估計還要多吃幾個月的紅薯。
李秀春蹲在田埂上，一臉的好奇。
“大春，你手指在這洞裏，有什麼感覺呀？”
“沒什麼感覺，就是有點黏黏的，滑滑的。”
“你以前抓黃鱔，都是這麼辛苦嗎？”
李秀春低着頭，衣領微微彎曲。
王大春回頭，眼睛被白得一晃。
臉色一紅，連忙轉頭看向水田。
“田裏的都挺好抓，一分鐘就能抓一條，像這種把洞鑽到了田坎里的，就非常困難了。”
就在這時，王大春眼前一亮，在水田裏的手用力一插。
“秀春嫂，來了！”
頃刻間，便抓起來一條拇指大小的黃鱔，起碼有一兩多。
黃鱔被王大春夾在手指中間，劇烈的掙扎着。
尾巴都纏繞在了王大春的手指上。
李秀春看到王大春剛才扣黃鱔洞的動作，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蛋不由得紅了。
這麼有力的手指，光是用來抓黃鱔，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大春，你好厲害啊，手上的活，比我老公強多了！”
王大春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秀春嫂，這條黃鱔你要嗎？”
“我要來幹啥？我又不需要補身體，這是你自己抓的，拿回去吧。”
“謝謝秀春嫂，那我把水田給你補上。”
王大春說罷，便從包里拿出來一個塑料口袋。
將黃鱔裝進去后，繼續趴在田埂上，將剛才挖出來的洞填補上。
看到王大春臉上溫暖純真的笑容，李秀春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身前的衣服都顫動了一下。
王大春是個孤兒，被村裏的王寡婦拉扯長大。
從小就被村裡人嘲諷，說他是沒有爹媽的野種。
就連同齡的孩子，都不跟他玩。
王寡婦出車禍去世后，還給他留下了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妹妹。
欺負他的人，變得更多了。
李秀春都經常看到，王大春被一群孩子圍着打。
大人們在旁邊看着，當做笑資。
他也不還手，任由他們欺負。
有一次，李秀春幫他趕跑了欺負他的人。
結果第二天，他又被圍住了。
李秀春再次幫他解圍，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他們那麼欺負你，打你罵你，你居然都不敢還手，哪怕反罵回去呀，一點骨氣都沒有！”
王大春只是無奈的搖頭。
“罵回去，他們只會打得更重！我自己受傷，咬咬牙就忍過去了，把別人打傷，還得賠別人醫藥費，我家裏的條件，不允許我這麼做。”
這句話，牽動了李秀春的心弦。
沒想到大春小小年紀，就已經這麼成熟。
從那時起，只要能幫到大春的，她都盡量幫忙一下。
她讀書的時候，記得一句話。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王大春只要扛過了這些艱難的日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如果他被現實擊垮了，那就當自己做好人好事了。
“大春，你把田補完，跟嫂子回一趟家，嫂子還有事找你幫忙。”
“好的！”
王大春將黃鱔洞補上后，便跟着李秀春，來到了她的家。
李秀春進入房間，拿出來一個布袋。
裝了兩碗米進去。
“大春，你這次幫了我大忙了，這些米你拿着，拿回去煮給你妹妹吃。”
李秀春不由分說，將一小袋子米，塞到了王大春的手中。
“秀春嫂，使不得，你已經給我黃鱔了，這米我不能要！”
“嫂子給你，你就拿着，算是嫂子借給你的，等你將來有米了，再還給嫂子。”
王大春低着頭，聞到了一個多月不曾聞到的米香味。
口水就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他緊緊攥着布袋，像是攥住了他和妹妹活下去的希望。
眼睛一酸，感動的說道：“秀春嫂，謝謝你，你對我和小雪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李秀春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推着王大春往外面走去。
“你就別在這兒感動了，快回去煮飯給小雪吃吧，我看你倆最近都瘦了，是該補充一點營養了。”
這時，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走了進來。
正是李秀春的公公和婆婆。
鄧堂芬看到王大春手中的布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將肩上的鋤頭放下，惡狠狠的瞪了李秀春一眼。
陰陽怪氣的說道：“李秀春，你又把家裏的東西往外拿？這幾年你拿了多少東西出去了？”
王國民拉了拉鄧堂芬的手臂，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算了，大春家裏不容易，街坊鄰居的，相互幫助一下，也是應該的。”
“呸！”鄧堂芬瞪大了雙眼，齜牙咧嘴的指着王大春，“你看看他那窮酸樣，他有什麼能力幫我們？我們家的東西拿了不少，什麼時候換回來過？要我說，這些米拿給他，還不如煮來喂狗，好歹還能看到狗搖尾巴呢！”
王大春默默低下了頭，這種情形，這些年他看得太多了。
早就習以為常。
他沉默着回頭，將米放到桌子上，轉身就要離開。
“秀春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先回去了。”
“大春，我讓你拿着你就拿着，要不然，嫂子生氣了，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李秀春將米拿起來，不由分說的，重新塞回了王大春的手中。
王大春提着布袋，感覺手中沉甸甸的。
裏面裝着的，是一個家庭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