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老鐵”們的悲喜劇(7)
參謀長出身的黨委書記熊立坤說:“灌注混凝土歷來講‘內實外光’,可在部隊建了那麼多優質大橋,也沒像今天這樣較真兒。***”工人提出一個口號:“為本處添彩,為本局揚名!”
對於企業,信譽就是財富,就是生命啊!過去橋墩上留下的是大標語、領袖語錄,現在每座橋墩上都用紅漆印着施工單位、隊長和技術負責人的名字:他們將與大橋榮辱與共,永垂青史。如今,這些乳白色的龐然大物上看不見接縫,看不見鋼筋頭,沐浴在晨暉、夕陽里,彷彿是玉石甚至象牙雕刻的巨型工藝品,用手一摸,光滑細膩,好像還有一點溫柔……如果讀者以為這純屬誇張和形容,可就冤枉了。出之前,我聽到人介紹的時候,也曾這樣想,直到我的手觸到它的表面時,才怦然一驚:這真是水泥和砂石鑄成的嗎?
十隊一個月內完成了原計劃將近三個月的工程量,按“百元產值工資含量包干”規定,職工平均工資達到二百四十元,最多的拿到三百七八。工人們自信心和勞動熱噌地上長了一大截。這裏面也有處領導施展的一點小手段:頭兩個月,處里保證各隊平均工資不低於二百元,但聲明:如果兩個月後還干不出活來,就只能看着別人拿錢了。事實上,各隊後來的工資再沒低於這個數。他們創造的利潤遠遠超過了處里墊交的“學費”。
處里幾位領導都說:如今幹部的責任心比過去更強,工人也比當兵時幹勁大,而且聽招呼。也許這正是他們的優勢所在:“軍隊的紀律”加上“企業的精神”,是猛虎添翼。十隊的黨支部書記不無炫耀地說:“如今我們的工人哪,幹活跟土匪一樣……”但這也向幹部提出了新問題,讓他們不得不做出一條規定:注意勞逸結合,不提倡加班加點。這對提高隊伍素質、保證質量和人身安全是相當重要的。《鐵道工程報》加按語予以宣揚。
在這件事上,吳大斌第一次食了:他要求工人勞逸結合,自己卻做不到。工人們說:只要工地上有本隊工人在幹活,他在家裏就待不住。有他在,不顯多;沒他在,大家卻立刻感到了少;總怕有什麼事想不周到。比方說,每次灌注,要用拌合站、吊車、汽車、“蹦蹦車”……司機都是兄弟隊臨時配屬來的關鍵人物,他們手腳慢一點,你再着急也白費。隊長是搞機械的出身,又加細心、好客,因此與他們關係很好,這也是十隊的一個“優勢”。他兜里的煙大部分是給客人準備的。輪到颳風、下雨、加夜班,這些同志冷不冷,餓不餓,他時時想着,必要時到隊裏開個小灶。都讓隊裏出錢也麻煩,他常常自己掏腰包。他自己的一日三餐卻很馬虎,下工時,他跟大家一塊回去了;上工時,又見他一起來了……幹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媽的,我還沒吃午飯呢!”
六月下旬的一天,十隊在灌注橋墩時遇上了大雨,人們穿着雨衣,仍然冷得抖。吳大斌把雨衣脫給了運混凝土的“蹦蹦車”司機,自己操起了一把雨傘,可是拿着雨傘怎能爬上爬下?怎能幹活?他乾脆放下了。這天,段長和書記開完了一個會,趕到工地察看施工況,站在下面看了半天,才認出吳大斌——他渾身透濕,頭粘在額頭上,已變了模樣。“喂,況怎麼樣?有沒有問題?”段長喊道。吳大斌牙齒磕得巴巴響,想說什麼,已說不清楚。
“不行,他要生病的!”段長急忙招呼他下來。派人連推帶拉把他送回隊裏。沒一會兒,吳大斌換了一身衣服又跑來了。好在離得不遠,只有一百多米。新換的衣服立刻又濕透了,這一次,段黨委書記霍世錄和十隊副隊長黃靖親自把他推回宿舍……濕衣服在洗臉盆里堆成了小山,能換的衣服都換完了。吳大斌坐在房子裏,聽着外面的風聲雨聲機器聲,怎麼也放心不下……上一次灌注,也趕上個雨天。夜裏十二點換班的時候,他和黃靖把吊車司機接到隊裏來,吃點飯,喝口酒暖暖身子。吳大斌是不會喝酒的,黃靖見他已經太累了,硬逼着他陪了兩杯。吳大斌果然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偏巧下半夜就出了問題。原來固定模型的拉繩是拴在地籠上的,雨大土松,地籠埋不牢,工人靈機一動,把鋼絲繩拴在就近的大樹上,哪知道風搖樹擺,拉繩時緊時松,模板與水泥磨來擦去,拆模后現了麻點。這是他們唯一的一次失誤,開了三次會,最後才現是上述原因。吳大斌一想起來就後悔不迭……今天,他怎能在家裏待得住呢?他撈起一件濕衣服擰了擰。朝頭上一頂,又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