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離開
村裡唯一的知青要離開的消息在一天內傳遍了整個蕭家堡,幾百戶人的小村莊,任何自己生活之外的事情都能在很短時間內傳遍全村,然後成為村民的談資。
對於肖衛國離開這件事,大多數人無動於衷只當是生活中的一件趣聞,也有人心中不舍,竟然還有暗戀肖衛國的女孩子暗自垂淚。
更有甚者,有幾個老漢竟然後悔沒早點把自己家閨女送給肖衛國當媳婦,這樣他家閨女就能吃上商品糧了,說不得他們也能沾點光。
幸虧肖衛國不知道這事,不然他非得連夜出逃上演一出落難知青逃婚記,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幾位家裏閨女的容貌實在是只能用奇偉來形容。
肖衛國自覺自己品行一般人格低下,配不上人家姑娘的“花容月貌”,也不敢耽誤人家姑娘的青春好年華。
把馬車趕去還了,又約了明天清早過來用車,肖衛國擦着天黑回到了家裏,看到他屋裏燈亮起,蔣家老二不顧父母喝罵又跑到了肖衛國屋裏。
蒸了兩碗米飯,炒了一盤肉和一盤雞蛋,那個對肖衛國來說怎麼看心裏都有點彆扭的小孩手腳麻利的幫肖衛國生起了爐子,兩人一起把飯吃乾淨,小孩主動把碗拿去洗,肖衛國也不攔着。
“知青哥,你要走了嗎?”
“嗯。”
本來肖衛國是不想讓這幾個孩子叫他哥的,但他又不知道換個什麼稱呼,總不能讓他喊“唉,那誰”吧,最後也就默認了。
“幾時走啊。”
“明天。”
“奧。”
肖衛國拿出一把鑰匙想了想又收了回去,躊躇片刻他還是張口說道:
“回去吧,回去跟你爹說,明天早上六點讓他去送送我,車我讓老張頭準備好了,早飯我來準備,明天把我送到部隊他就可以回來了。”
“奧~。”蔣忠兵心情不太好。
開門,關門,屋外棉鞋踩在雪上嘎吱作響,屋外清冷的月光趁着房門開啟那一剎那倒影進了屋裏。
快三年了,肖衛國始終沒有想明白自己和前世家庭的相處模式。
大致的想法他倒是有了,大事大幫,小事小幫,不遠離,那樣顯得自己矯情,也不摻和太多他們的生活,那樣可能會破壞一個原生家庭的生活狀態,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自己不過多干預,他們或許還能走到原來的生活軌跡,簡單,有點小遺憾,但卻幸福,就把自己當成他們的一個親人就好了,至於量和度的問題可以以後慢慢摸索。
凌晨五點起床,外面天色還是一片漆黑,肖衛國煮了幾個雞蛋,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把要帶的東西都收進空間,留了兩個裝滿東西的尼龍袋,一個是他的被褥行李,另一個是衣服和一些零碎。
鍋碗瓢盆都留下,還留了一台外觀有磨損但卻好用的錄音機,一台差不多狀態的收音機,門外瓮里凍滿了肉,屋裏米面糧食也堆了十多袋,一匹棉布,還有一些其他的日常用品,雖然量有些大,但這已經是極限了,這些東西不太起眼,這時候卻也都很難得,留下價值太高的東西他們也未必安心。
肖衛國提着兩個口袋出門,上房的門緊跟着打開,出來的是蔣義貴,手裏也提着兩個口袋,這是肖衛國前世的爺爺,現在他還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三個孩子的父親,蔣義貴身材健碩,但個頭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點,在北方男人中屬於是個子最矮的那一批,北方男人一米五以下就得叫侏儒了。
蔣義貴是個頂老實的男人,平時話很少,在他自己的專業領域卻不一樣,比如種地和養牲口,他看不慣也會罵人,主要是他自己確實幹得好。
“蔣大爺,您拿的什麼東西?送給我的?”
蔣義貴是娃娃臉,頭髮也不多,這會戴着個翻毛的大棉帽,笑起來有點可愛:
“嗯,你大娘給你做的過年衣裳,我給你做了幾雙鞋,打了一雙毛線手套,你長得快,衣服鞋子都做的大了些,明年應該穿了就正好,後年可能就小了,還有點粟子和小米,你愛吃就多給你裝了點。”
兩人剛出大門走沒多遠,蔣忠兵就尾隨上來嘿嘿樂,這是偷偷跑出來的,這邊以前狼特別多,近些年雖然殺的差不多快絕種了,但大人依舊不放心小孩在外面亂跑。
既然都出來了,也不能讓他自己回去,萬一他不回家還得去找他,這傢伙皮得很,大錯沒有,卻小過不斷,天天挨罵也不當回事,蔣家有個優良傳統,輕易不打孩子,不然他這樣的在別人家估計得天天挨打。
三人踩着積雪來到了牲口棚,老張頭已經收拾好馬車,而且還喂好了騾子,讓肖衛國意外的是楊書記竟然也在,而且馬車上已經多了一大袋東西。
肖衛國一摸,袋子裏裝的是瓜子(葵花籽),要知道這時候瓜子作為國民零嘴之一價格那可是相當貴的,國營商店裏一斤熟瓜子賣兩塊,五毛錢一紙袋裝二兩五錢,這玩意產量低,這邊現在地里種的也不多,生瓜子的收購價就一塊多。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書記下大本錢了啊,哪來的?”
“去糧站給你換的。”
肖衛國給書記,蔣義貴和老張頭都散了煙點上,看向書記問道:“有事求我?”
瓜子輕,一個標準100斤的尼龍袋只能裝80斤瓜子,這也得八十多塊錢了,肖衛國不覺得書記會對自己這麼大方。
書記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才低聲說道:
“你兄弟要結婚了,叔想給他填個傢伙什,想讓你回去幫幫忙。”
“想要個啥玩意?”肖衛國自己叼着煙也不點,上輩子生活習慣不好,一身的慢性病死的不明不白,這輩子他不打算抽煙了,壞習慣能改掉一點是一點。
“你能弄到自行車嗎,實在不行收音機也湊合。”
“那個需要工業券啊,你去公社想想辦法不行嗎。”
“我這今年不是剛買了一輛了嗎,就是在公社弄到的工業券,這會再要有點不太好。”
“你現在要是能再給我弄這麼一袋瓜子來,收音機你就別弄了,我給你弄一台錄音機來,外國牌子,不要你錢,也不要你票,那個又能放磁帶又能當收音機用,自行車也能弄,工業券我也有辦法,但還需要170塊錢呢,你有那麼多錢嗎。”
本來聽到錄音機時已經變得興奮的楊書記,聽到後面又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瓜子能弄到,錢也有點,我原本打算給你兄弟結婚辦酒席用的,買自行車的話我還差點,還得給那個臭小子辦酒席佈置新房,也得花錢,這怎麼辦,你先等我會,我去給你取瓜子,你先把那個錄音機給我弄來。”
70年代的村子裏,家裏能有個二三百現金的就是大戶人家,老楊這大件都快湊齊了,家裏的家底可夠豐厚的。
楊書記推上靠在牆根的自行車就走,大黑天也不怕摔,經楊書記這麼一提醒肖衛國想到其實他自己就有工業券。
這幾年他可沒少去縣城和大同市裡倒弄各種物資票證當然是少不了的,而且這玩意還不能異地流通自己拿回去也沒用啊,想了想肖衛國追上去扯住楊書記胳膊道:
“老楊,除了錄音機那袋,你再給我弄兩袋瓜子,我去部隊朋友那給你弄30張工業券,那兩袋瓜子我再補你100塊錢,私人再給你10塊錢,就當我給楊哥結婚的禮金了,這些錢你再填個幾十塊就夠買自行車了,行不行?”
聽到這個老楊就興奮了,這一來一去他只要再拿60塊錢就能買一輛鳳凰牌的自行車了,至於欠下的瓜子,那個可以慢慢還,他有的是辦法。
“行,那咋能不行,走,趕車去糧站,跟我去借糧,明年秋收我還他。”
幸虧他們這邊的糧站就在他們村裡,裏面上班的也大多都是本村村民,不然他這個書記說話也不好使。
書記進糧站肖衛國他們沒跟着,直到書記帶人把三袋瓜子放進車裏,然後自己也爬上了馬車。
蔣義貴趕馬車水平夠高,騾子一路小跑一個多小時就趕到了部隊門口,馬車上幾人下來等在門外,肖衛國報上名字被准許通過後自己趕着馬車去送東西。
進入軍營左右看到四周沒人,肖衛國趕緊把馬車上的東西都收進了空間,只留下一袋行李和一袋糧食。
空間裏的物品他能隨心控制,哪怕放在半空也沒問題,即使這樣他的空間裏現在也是滿滿當當。
“嘀!嘀!”馬車剛跑出沒多遠,一輛北京212吉普車就停在了馬車前面,副駕駛搖下了車玻璃,車燈晃得睜不開眼,肖衛國把馬車趕到了車燈照不到的地方,一看車上的人正是趙雲航。
“你這是要趕馬車回北京啊。”趙雲航看到肖衛國竟然趕馬車來狂翻白眼。
“哈哈,趙哥,我這不是沒車嗎,我把行李放你車上再把馬車送到送到營門口就行。”知道趙一航只是開玩笑,肖衛國也不客氣,笑就完了。
行李放好,汽車跟着馬車駛向了軍營門口,車燈照亮了前路,肖衛國駕車一溜煙又跑到了門口。
“知青哥,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蔣忠兵大老遠看到馬車就迎了上去。
肖衛國拽着韁繩遞給蔣義貴,哈着寒氣解釋道:“東西都放後面那輛車上。”
說完又從兜里掏出剛才從空間裏準備好的東西分別遞給了楊書記和蔣義貴:“楊書記,這是工業券和110塊錢,這個裏面是錄音機。”
“好,好,好,謝謝,謝謝!”楊書記高興壞了。
“蔣叔,這是我那間房的鑰匙,還有一些票證,房子裏的東西都是留給您們,拖累了您一家好幾年,我就拿你們當自己家人一樣,東西該用就用,票證該花花該換換,別過了日期作廢了就可惜了。”
老楊還沒說什麼,蔣義貴就擺手示意他不要:“我不要,你回去也得用呢。”
肖衛國不再推辭,轉身把東西都塞進蔣忠兵的褲兜里然後抓着他的手不讓他亂動,這才說道:
“這東西不能全國通用,我拿回去也就是一堆廢紙,家裏的東西都挺好的,給別人我捨不得,你們也別送人,都留着自己用,以後家裏有大小事都得知會我一聲,咱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你們也別拿我當外人看。
孩子們包括我姑,不對,是包括我妹,都得讓他們繼續上學,上學才能長本事,至少得上個中專,大學更好。
不上學就打,往死里打,沒學費告訴我,我打錢回來,以後能進單位就進單位,進不了就去北京,我幫忙找工作,叔您也是,以後有機會去北京我給您找個活干,可能累點,但掙錢多,總比種地要強。”
“走了,常給我寫信,地址忠兵知道!”
說完撒開蔣忠兵就跳上了汽車,汽車掉頭駛回了軍營。
蔣忠兵眼睛紅紅的心裏都是不舍,他一直都挺黏肖衛國的,從不覺得肖衛國是個外人,他覺得肖衛國這人特親切,其實他們家人都沒把肖衛國當外人,一家人也說不上,但總覺得比普通親戚朋友更親近。
過了有幾分鐘,蔣義貴最後還是從蔣忠兵兜里掏出那些票證看了看,厚厚兩摞,啥票都有,心內不安,走到崗亭小心翼翼的問道:
“解放軍同志,你能不能叫剛才進去那個人出來,我有東西給他。”
衛兵沒好氣的回道:“人家坐飛機走了,我去哪給你叫人。”
“啊?坐飛機?”
“飛行員不坐飛機還跟你們一樣趕驢車啊。”
他們從不知道普通人也是可以坐飛機的,從此他們村裡包括他們鄉里縣裏,凡是認識肖衛國的人都留下了一個牛逼到上天的知青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