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飯
肖衛國家裏已經多年沒好好收拾了,牆皮掉的已經快要看不到上面的白灰,窗戶上僅有的幾塊玻璃倒是還都在,但還是有兩塊已經裂了縫,隨時都有下崗的可能。
最上面的窗戶還是用老式窗紙貼着,可惜現在也已經風化的到處都是窟窿,牆根下面還有兩個老鼠洞,也不知道那傻老鼠前兩年在這空房裏是怎麼活的,會不會餓到掉着眼淚走。
家電只有一個電燈泡竟然還能亮,傢具只有兩張桌子三把椅子,還有一個小板凳,而且僅有的這幾件傢具,不是面板上有幾個坑窪窟窿,就是腿活動的厲害站不穩,不能說是破敗不堪吧,只能說就是破爛本爛。
秦大爺來肖衛國家還東西,結果一進肖衛國家就看到了滿滿兩大籃子的各式吃食,桌子上還有些散亂的,更可怕的是竟然還有掉在地上的。
秦大爺瞬間一頭黑線,本來挺珍貴的東西,怎麼肖衛國家裏那麼多,還堆放的那麼隨意,即使東西掉在地上沒撿起來不應該,但秦大爺還沒到去人家裏教訓人得地步,雖然他覺得這種行為確實是對食物本身有點不夠尊重吧。
剛好鍋里的水燒開,肖衛國揭開鍋蓋給鍋里撒了把小米,再把從秦大爺家帶來的飯菜放進蒸籠,等下面的粥煮開了的時候他會再拿下蒸籠,免得煮粥的泡沫把上面的窩頭給泡黏了。
“秦大爺,跟我們一起再對付一口?”
肖衛國確實在忙着,他也沒把秦大爺當外人,所以說話倒也隨意,大雜院裏的人都是底層勞動人民,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最討厭酸文假醋。
“衛國啊,這些東西太貴重,大爺不能收,煙酒大爺都留下,其他的都給你送回來了。”
秦大爺說的同樣很直白,東西有點貴,他不能收,肖衛國指了指身後桌上的籃子道:
“大爺,要是我說這些東西沒價值我怕自己會遭天譴,但您也看到了,我這確實還有不少,這幾年下鄉攢了點人脈,回來的時候各家送點我就裝不下了,這麼多東西我總不能自己留着吃吧。
再說吃食也放不長久,這麼多年承蒙您照顧,這點東西又算的了什麼,給您拿過去您就安心收下,家裏這些我也得找機會送出去,我得去跑跑關係,走走朋友,我們哥倆那工作還沒着落呢。”
秦大爺看肖衛國說的誠懇,再加上看到肖衛國家裏這些東西確實足夠多,想想還是把東西收下了,推三阻四后再收了也沒意思,心裏想着以後有事可以多照顧一下肖衛國,自己今天先去大兒子那邊給肖衛國打個招呼,別讓肖衛國空跑了。
點了點頭,秦大爺長出口氣才笑道:“成,正好過年大爺家裏得給孩子們準備點零嘴,大爺就收下了,以後有事儘管來找大爺,大爺能辦的絕不與推辭。”
秦大爺轉身剛準備出門,又回頭問肖衛國道:“對了衛國,那兩大塊錫紙里包的是什麼呀,黑乎乎的以前沒見過啊。”
肖衛國啞然,才想起現在國內市面上根本沒有巧克力,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那叫巧克力,南美洲的特產,那東西高糖分高熱量,嗯~怎麼說呢,應該就是特別有營養的意思,不能吃太多,吃多了人容易長胖,那是飛行員的特供食品,我這也是在插隊時候認識的空軍朋友送我的。”
想到送肖衛國回來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肖衛國所說的朋友了吧,外國來的特供食品,這價值就沒法說了,其實中間有多少誇大成分多少是吹牛的部分秦大爺都不知道,他只是由衷讚歎道:
“南美洲我知道,拉丁美洲嗎,偉大的共產主義戰士切·格瓦拉的故鄉,這是他們老家的特產?那我可得給孩子們都嘗嘗。
衛國啊,別人插隊都說吃不飽,穿不暖,各種受欺負,各種不適應,你小子倒好,交了這麼多好朋友。
衛國,大爺多說一句你也別惱,這關係你是得多走動,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以後有這些人幫你,你的路難走不了啊。
行啦,不說了,你們吃飯吧,我下午去廠里還有點事,回來的時候去你偉民哥家裏跟他打個照面,明天你放心去找他就行了。”
“那可麻煩您了秦大爺,秦大爺您慢走。”把秦大爺送出門,肖衛國準備招呼李家兄妹吃飯。
秦大爺一回家就被等在門裏的秦大娘拉着胳膊低聲問道:“不是說送回去嗎,怎麼又拿回來了?”
秦大爺把東西交到妻子手裏,同樣低聲道:“嗨!你說我進衛國家看到什麼了嗎?”接着又比劃了一下大小說道:
“這麼大兩籃子,裏面還沒有煙酒這些個大佔地方的,滿滿的,都是這些東西,還放不下,桌上,地上,撒的到處都是,估計起碼有二三十斤。”
秦大媽驚訝的捂着嘴低聲道:“那麼多啊,那得花多少錢啊,你說衛國一個小孩哪來的那麼多錢啊?”
秦大爺一臉嘆服的道:“衛國這小子厲害啊,東西都是朋友們和老鄉們送的,你知道那兩塊黑乎乎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啊?”秦大媽配合的很,主要是她也確實好奇。
“那叫橋快力,是南美洲同志給咱們空軍飛行員特供的高級食品,衛國說這東西營養高的很,吃多了人就容易變胖。”
“媽呀,外國特供的?這麼貴重的東西咱收了合適嗎。”
“收了吧,以後院裏有事你多幫襯幫襯就行了,這些東西衛國那裏還有不少,真不缺這點。
你還別說,衛國這小子幾年不見就變的像個小大人似的。
東西你收起來,過年給孩子們拿出來吃,我先去趟單位,完了再去偉民那打個招呼,讓他給衛民把戶口的事先給辦了。”
剛才肖衛國跟秦大爺的對話李永軍李永紅兄妹都聽到了,心裏都覺得新奇,畢竟還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想的不深,但這些東西的價格應該很貴他們卻是知道。
李永軍還在炕上躺着,李永紅有心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她又怕肖衛國覺的東西少了自己說不清楚,怕肖衛國說她和哥哥偷吃,只是一動不動的握着風箱的手柄,像只受了驚的小獸,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着灶膛,金紅色的火焰把她的臉炙的火熱,照的通紅。
肖衛國當然不會這麼想,只能說沒有家庭做靠山的孩子心裏沒底,只能活的這麼唯唯諾諾小心翼翼。
現在正是李家兄妹最無助也最敏感脆弱的時候,任何強加的外力,不管好心還是壞心,都有可能被他們無限放大,曲解,肖衛國不懂心理學,但他多少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以最平常的口氣跟他們說話聊天,讓他們緩緩放下心裏的負擔,逐漸走出陰霾。
“永紅,跟哥來撿東西。”
“嗯。”李永紅低聲應完,低着頭快速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然後跟燙手似的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低頭再撿下一個。
肖衛國把撿起來的吃食和桌上散落的東西放了一大碗,肖衛國把碗推給李永紅,用比較隨意的口氣道:
“這點是裝不下的,咱們三平均分了,每天餓了就吃點,籃子裏的也是,一個交給你,以後咱們慢慢吃,另一個咱得送人,看看年前後能不能把你哥和我的工作給定下來。”
李永紅低頭看着大碗裏的東西沒說話,肖衛國又說道:
“永紅,收起來吧,咱們吃飯。”
“嗯。”李永紅低頭低聲答應,然後把兩個籃子依次抱起來放到了裏屋炕上,然後又跪到炕上把東西放在了角落的炕柜上面。
肖衛國把菜分了三份,又煮了兩把挂面也分三份,趁沒人看到又從空間裏拿出兩大瓶子的醬,一瓶辣椒醬,一瓶炒大醬,還有一小缸的鹹菜,兩瓶醬都是加了豬油,牛肉和蘑菇用各種調料炒出來的,香得很,唯一區別就是加沒加辣椒。
炕上放上小炕桌,擺上飯菜,李永軍還是沒動。
他之前心裏一直有些氣惱,也有自憐,有自怨自艾,也有被這天氣的寒冷和身心上的痛苦所折磨。
李永軍從小就是一個話少但卻特別懂事的孩子,特別是在父親去世以後,母親病重在家,家裏家外的體力活大多被他作為家裏唯一的“男人”所承擔。
他其實知道自怨自艾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是面對未來的迷茫和對當下的無助都讓他感到無力。
幸虧肖衛國回來了,在他和妹妹最無助的時候有了可以幫助他們的人,從小都是這樣,他們的小團體裏肖衛國永遠是出頭的那個,他很多時候都只是負責出主意,小結巴和李永紅是幫手和小跟班。
“永軍,起來吃飯了。”
“起來吃飯了。”
“哥哥,吃飯了。”李永紅也過來輕輕的推自己的哥哥。
李永軍只是一時有點害羞而已,他為自己剛才流淚而羞愧。
肖衛國半開玩笑的說道:
“坐不起來啊,那我抱你起來。”
說完他還真上手去抱。
“別別別,別動,我自己能起來,你別抱,別把我的腿弄疼了,我這不是起來了嗎。”
“哈哈哈,小樣,還治不了你。”
“嗨嗨。”李永軍赫然。
看着打鬧的小哥兩,李永紅眼睛彎彎,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三人很快把自己的那份飯都給吃了,五個窩頭也沒剩,看得出來李家兄妹是餓得狠了。
吃完飯李永紅低着頭要去刷碗,肖衛國攔着道:
“永紅,刷碗的事哥來做,等你手好了再刷碗。”
“你坐,我來刷。”李永紅的聲音依舊很低,手裏抓着碗特別的用力。
肖衛國抽了兩下沒敢太用力,看到李永紅的小嘴撅了起來,趕緊放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可太了解這丫頭了,小嘴一撅肯定是要哭。
“你洗就你洗,臭丫頭,給你減輕點壓力都不行,用熱水知道嗎,不然看我不揍你。”
“嗯!”
衛國哥還跟原來一樣,他終於回來了,以後又要在一起了,真好呀,被頭髮遮住的眼睛又一次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