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吼一族麒麟兒
西牛賀州東南之地,有群山錯落,自成體系,曰萬靈群山。
萬靈群山中有一山,曰玄清山,上接天穹。
只見那山:
雲開曉日映山青,薄霧青煙景象朦。
白鶴高鳴飛峰上,蠻禽脆語覓山中。
蒼林密密遮萬壑,層林陣陣接碧穹。
適值玄冥歸去后,閒遊拂面是和風。
這玄清山有千丈高,山頂仙霧瀰漫,常有紫氣東來。
偶有樵子釣叟經過,俱言山中有仙。
玄清山乃是萬靈群山精粹之所在,故也稱作萬靈玄清峰。
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嶺峻卻生精。
萬靈群山亦是如此。
群山內有大大小小八十一洞妖怪,強者佔山據嶺,稱王作祖。
弱者打個洞舉旗,也敢號稱妖王,林林總總不可勝計。
按說,尋常地方有如此多的妖怪聚集,必然會為禍一方,引得生靈塗炭。
但萬靈群山卻與眾不同,不僅毫無群魔亂舞之相,反而井井有條。
不違天時,不擾地利,不傷人和。
甚至樵子農夫于山中迷路,也會有野獸將其帶出,頗為神異。
只因萬靈群山玄清峰上有個妖王,喚作金法玄吼王。
其人修為深厚,能征善戰,曾一人滅殺三隻同級大妖。
玄吼一族世代居於萬靈山中,威望深重,各洞妖王推舉玄吼王為萬靈山之主,聽其號令。
玄吼王本名姬鎮,也是個有些根腳的。
玄吼一族乃是上古異獸,與麒麟一族有些關係,家學淵源。
玄吼王深知,恃強為禍乃取死之道,當上萬靈之主后,定下許多規矩約束手下。
其中一條鐵律,便是不得無故傷殺凡人。
曾經有幾個不開眼的,仗着自己和玄吼王有些交情,便不把規矩放在眼裏。
結果俱被玄吼王明正典刑,自此眾妖皆服。
這玄吼王一身修為不說,自身也通讀經典,知曉禮儀,常在山中教化禽獸,行開蒙之舉。
前些年玄吼王娶了個貌美如花的髮妻,修為不在玄吼王之下。
自此玄清山勢力更是固若金湯,西牛賀洲東南域無人不知。
……
這一日,玄清峰中,一雅緻小院內,只見許多侍婢手持錦帕、熱水、木桶來回奔走。
後殿中不時傳來穩婆的呼喊,還有一聲聲年輕女子的痛呼。
一身披淡黃衫,足蹬麂皮靴的壯碩中年男子在寢殿外焦急的等候。
平日跺跺腳萬靈山就得顫三顫的玄吼王,此時卻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原來是玄吼王之妻懷胎五載,今日正是生產之日。
即將為人父的玄吼王心中忐忑,幾次想進去,都被穩婆擋住。
姬鎮在產房門口來回踱步,手中鐵如意不停轉動。
自古對尋常人家來說,產子日即鬼門關。
更何況玄吼乃異獸,血脈本就不凡,生產艱難。
若是向下繁衍,與凡獸相結合,雖說會將血脈稀釋,變得駁雜,但是一般情況下都是母子平安。
可是玄吼王妻子也不是凡人,亦是洪荒有名的異獸血脈。
兩相交加,強強結合,只會誕生更強的血脈。
此舉有違天和,生產之時常有災殃。
不是母親難產,便是孩兒不足,甚至母子俱歿之慘狀也有不少。
這些年玄吼王多有善舉,想着多做些功德,只求個母子平安。
一旁玄吼王嫡親弟弟,名叫姬猛的大漢,上前拉住哥哥的手,寬慰道:
“兄長莫急,我等平日遇觀上香,遇廟拜佛,多行善舉,冥冥中自有功德護佑嫂子和侄子。”
姬鎮點了點頭,忍不住向產房望去,有些心不在焉道:
“人手可都準備妥當了?”
“大哥放心,都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若是有宵小敢生事,定讓其有來無回!”
此時產房內又傳來一聲痛呼。
姬鎮忍不住眉頭緊皺,長嘆道:
“咱們這玄吼一族,乃是麒麟後裔,體內有一絲麒麟血脈。上古洪荒雖說算不得什麼,可放在如今也算是異種神獸了。
“只是我等卻得隴望蜀,想要身化麒麟,這麒麟豈是如此好當的?縱使傳承有至寶能夠提純血脈,歷經無數紀元,你我不過只有四成多的麒麟血脈。
“此舉有違天合,必遭天譴,我寧願沒有這一身修為血脈,只求個母子平安。”
姬猛安慰大哥道:
“自姬海先祖以來,吾等體內血脈便卡在五成這個坎上,據今已經有九代。
“高祖體內血脈最濃,也不過四成九,血脈不過五成,終究只是玄吼之身。大侄兒乃是第十代,定然能青出於藍,麒麟血脈超過五成,哪怕只是五成一,本質上卻是麒麟,有不可思議之大神通。到時候再取得先祖遺饋,何愁玄吼一族不興盛。”
玄吼一族先祖於此地鎮守麒麟之墓,久而久之便定居於萬靈山。
先祖有言後輩若有血脈不凡者可入麒麟墓尋一份大機緣。
後來歷經無數年,天地靈氣變化。
玄吼一族勢微,血脈越來越雜,本來已經放棄這份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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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後世族人無意間得一至寶,至寶內有一眼神泉,長年累月服用稀釋過的泉水能夠提純血脈。
當時的玄吼一族大喜,認為是天助玄吼一族。
因此世代將至寶傳承下來,想要光復先祖榮光。
二人說話間,天色忽然暗下來,烏雲蓋頂,陰風四起。
隱隱能聽到鬼哭狼嚎之聲,徹骨冰寒,迷人心智。
兄弟二人張開法眼,見無數陰魂鬼物眼冒綠光,嚎叫着朝產房衝去。
正是胎兒欲出未出,引得群鬼窺伺。
姬猛雙臂一抖,展開玄吼法相,冷笑一聲道:
“好膽!孤魂野鬼妄圖借胎還魂,怎敢把主意打到老爺們頭上?今日便令爾等連鬼都做不成!”
玄吼乃陽剛之獸,姬猛更是煉體有成的高手,體魄更勝蠻龍三分,一身氣血如同火山爆發般澎湃。
玄吼法相一展開,便有無數金光閃耀,群鬼哀嚎,化作青煙散去。
這還不算完,姬猛一個縱步跳上雲端,顯露出玄吼真身來。
其真身乃是一通體赤鱗,牛首獅身虎爪的異獸。
只見這姬猛仰天長嘯,四爪猛跺。
“給我散!”
音浪形成實質性的音波,竟將方圓數十里的烏雲驅散,重新露出日光來。
姬鎮撫須而笑,看來二弟的修為又有精進。
烏雲退散,玄清山巔有紫氣東來,浩浩蕩蕩不可勝計。
半空中中天女腳踏金蓮奏樂,無數異獸虛影於一旁伴舞,場面宏大。
姬猛跳下雲端,拉着大哥的手,激動道:
“大哥,大哥,天生異象,紫氣東來,這是祥瑞,祥瑞啊!”
無盡紫氣朝產房內涌去,兄弟兩人緊張而焦急的等待着。
不一會兒,產房內傳來一聲嘹亮的啼哭,產婆激動地聲音傳出:
“大王萬喜,大王萬喜,是位萬金少爺。”
顧不得婢子在一旁賀喜,姬鎮掀開帘子便進了產房。
只見產婆懷中抱着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夫妻二人雖是異獸,可都已得了仙體,修成人身,因此孩子出生亦是人身。
姬鎮笨手笨腳的接過孩子,笑道:
“婆婆辛苦了,自去賬房領賞。”
玄吼王抱着自家兒子,拉住妻子的手,深情道:
“有勞賢妻,為吾家添丁進口也。”
女子姿容秀美,虛弱的笑道:“夫君,為孩子起個名字吧。”
姬鎮想了想,說道:“承運而生,便叫姬承如何。”
“姬承,承兒。”
夫妻二人笑着逗弄自家兒子,初為父母的喜悅充斥心間。
玄吼王只顧咧嘴傻笑,一股奇妙的血緣親近感把他和懷裏的小傢伙連在一起,哪裏還有萬靈之主的威風?
夫妻二人逗弄孩子自不必提,只是急的姬猛在窗外道:
“大哥,嫂嫂,侄兒長啥樣,讓我看看啊。”
三日後。
兄弟二人抱着襁褓中的小姬承來到後山密室。
密室中央供奉着一隻雙耳紫玉壺,篆有隸紋,造型古拙。
姬鎮恭敬地用玉碗從壺中盛出一碗水來,用銀針挑破姬承手指,小心翼翼的滴了進去。
兄弟兩人屏息凝神的看着碗裏的動靜,大氣也不敢喘,姬鎮安慰弟弟道:
“她母子平安就已經是邀天之倖,哪怕沒有勞什子麒麟血脈我也認了。”
一旁姬猛呸了兩聲,說道:
“大兄莫胡說,就憑我大侄子出生時的異象,他體內的血脈濃度就至少得有五成,不,五成一!”
碗中的水漸漸起了變化,水面上出現一隻小小的麒麟虛影。
這麒麟龍首獅身,虎爪牛尾,雖幼小卻是威風凜凜。
透明的身體被血珠染紅,被染紅的部位足占身體大半。
兄弟兩人聚精會神的看着,生怕錯漏了一點,直至水麒麟頭顱四肢均被染紅,不再變化。
姬猛呼吸猛然急促起來,紅着眼睛抓着兄長的衣領道:
“哥!哥!看見了嗎,五成九!我大侄子體內有五成九的麒麟血脈!
“哈哈哈哈,五成九,比真麒麟也只差一籌了,祖宗庇佑,我玄吼一族當真出了個麒麟子。”
姬鎮淡定的扔開了姬猛的手,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
“嗯,還不錯,你先在此為承兒用神泉洗禮,我回去告訴你嫂子這個好消息。”
姬猛暗自佩服,不愧是大哥,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養氣功夫,自己當真望塵莫及。
淡定的走出密室,姬鎮一個健步竄上半空,漫山遍野都是姬鎮的笑聲:
“偶吼吼,偶吼吼哈哈,我兒姬承,有大帝之資!”
這一天,玄清峰上,路過的狗都得被兄弟倆摸兩下頭。
……
很快,玄吼王產子之事便傳遍整個萬靈群山,兄弟兩個廣發請帖,邀請萬靈群山中大大小小的妖王前來參加百日禮。
玄吼王的面子自然不能不給,開宴這一天,賓客如雲。
各種天材地寶,人蔘靈芝,不要錢似的送來,人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只不過這笑容對姬承來說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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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他記憶中,那天更多的是絕望的嘶吼,閃爍的刀光,以及,血色!
恍惚中他看到了無數的劍光,看到了高達萬丈的金甲神人,看到了血紅的光芒。
還有那個叫姬鎮的男人,與他二弟姬猛的怒吼。
一個虛弱的女子抱了抱自己,絕望的哭泣,最後,只剩下無邊的大火……
昊天歷十二萬九千六百年,萬靈山遭戮,玄吼一族死傷殆盡。
……
洪荒不記年,南蟾部洲一座不知名荒山上。
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孩童,正懷抱一棵大樹在空地上來回揮舞。
幾千斤的大樹在他手中如臂指使,給人一種螞蟻玩弄大象般的不真實感。
少年身披獸皮,身姿矯健,一雙眼睛顯得極是靈動。
看了看天色,少年將大樹扔在一旁。
熟練地在小河邊打了幾桶水,用樹枝一提就是好幾桶。
順便將自己早上網住的青鱗魚搭在肩上,中午可以喝魚湯。
少年叫姬承,是個穿越者,自有記憶以來,一直跟着一位自稱管家的老人生活。
他曾經想管老人叫爺爺,老人卻寧死不從,只以奴僕自居,名叫阿福,姬承也只好喚其福伯。
姬承年紀雖小,可翻山越嶺卻如履平地。
主僕二人生活在南山下的一處山谷里,離此地十幾里山路。
在此生活十餘年,姬承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
至於碰上山林中的虎豹豺狼,那更好,過冬的衣服便有着落了。
福伯年紀大了,正好給他做一件皮大氅。
遠遠便見遠處有炊煙升起,姬承肚中飢餓,咽了幾口唾沫,腳步不由加快幾分。
山谷名為百花谷,鮮花四時不謝,還有溪流繞過,甘甜可口。
山谷外便是密林環繞,如同九曲迷宮。
姬承小時候好幾次便迷失在森林裏,最後還是福伯引路將姬承帶出來。
三間木屋,一畦菜地,還有幾扇籬笆竹門,便是主僕二人的所有財產。
姬承放下手中物什,桌上早已擺好飯菜。
姬承大口吞咽着福伯蒸的新米飯,配上早上剛挖的竹筍做湯,還有烤的金黃的野豬肉。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姬承覺得自己可能到發育期了,最近肚子總感覺像無底洞一般。
畢竟自己還是個孩子,至於超出常人的力氣,在仙俠世界普通人大概都是這樣吧。
福伯在一旁咧開缺了顆門牙的嘴,吧嗒着一袋水煙,不時幫姬承添飯,自己卻很少吃。
自姬承記事以來,福伯就很少吃飯,反而抽煙比喝水都勤,小時候姬承還怕福伯不吃飯會餓死。
久而久之見福伯依舊沒事人似的抽水煙,也就習以為常了。
福伯看起來有六七十歲的樣子,臉上的皺紋如同樹皮般蜿蜒,像是在南蟾部洲村落中隨處可見的老頭模樣。
看着姬承埋頭苦吃,福伯笑道:
“眼瞅着少爺就長大哩,該娶婆姨生娃嘞。”
姬承將飯菜一掃而空,無奈道:
“福伯,過年我才十一,早着嘞,再說,誰家女兒願意跟咱進山過苦日子呦。”
家裏又沒米了,姬承準備將前幾天打到的狼皮拿下山賣掉,原本還準備留到冬天賣個好價錢。
作為一個穿越者,姬承屬實有些丟人了,十年時間都夠別的穿越者把世界來回打穿好幾次了。
姬承卻只想娶個漂亮老婆然後生一堆娃,再給福伯養老送終。
只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主僕二人賺的錢大部分都變成米面糧油進了姬承的肚子。
如果姬承從現在開始攢錢,那麼在三十歲之前才有可能攢夠彩禮。
唉~,生活不易,少年嘆氣,小小年紀就要為操持家業而憂心。
福伯轉身進屋拿了個物件出來,用布包裹着,上窄下寬。
“少爺,我這有個古董,趕明進城賣了,討些本錢做點生意,娶媳婦兒就有錢嘞。”
姬承頓時雙眼放光:
“有好東西你不早拿出來,快打開看看,若是值錢,不光我能娶媳婦兒,說不準還給你找個老伴。”
一老一少小心翼翼的打開布帛,裏面是一隻雙耳紫玉壺。
壺身好像落了些擦不幹凈的灰塵,顯得有些灰撲撲的,看樣式也不太出彩。
姬承不禁遲疑道:
“福伯,這玩意當真能賣錢?”
“能嘞,能嘞,傳承好幾萬年了都。”
姬承半信半疑的打量着這隻壺,拿起來細看。
手指與紫玉壺的接觸點卻好像被蜜蜂叮了一下,血珠順着傷口就流了出來。
霎時間雙耳紫玉壺光芒大盛。
原本灰撲撲的瓶身顯現出花鳥魚蟲、萬獸朝聖的紋理,給人玄之又玄的感覺。
姬承呆住,喃喃道:
“當真是幾萬年的古董,成精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