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合謀
清晨的茶肆最是熱鬧,今日正逢休沐,三生茶寮的新茶引來了不少同好,二樓的雅舍內,袁成傑與幾名同僚正好相遇,便共邀飲茶。
新茶色澤瑩亮,仿似還帶着山中雨夜草木勃發的生機,青瓷花盞一搖,香氣撲鼻。
席間眾人默不作聲,靜靜地品茗這一口清香,待暖意下肚,便聽得一聲齊齊的舒氣之聲。
得聞這一聲,眾人面面相覷,不由紛紛笑開。
這幾日,天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前朝事務又交由三司協理,朝堂之上,多是太后默默聽完奏報便算了事,倒是許久未有這般清閑。
“我聽聞,太后已經通知中樞,大皇子此番受傷,身子虧空得厲害,此後難理政事。”
“好像是這麼個說法,不過我怎麼聽聞是正式撤了他協政之權?”
“不不不,那不能,如果直接撤權,那不就是承認了民間的傳言么,不能是撤權,多半還是得稱病。”
“這大皇子一病……”
說話之人說到這,頓了頓,而後掃了一眼眾人,“難道太后還當真要同意讓四皇子上位?”
這話一出,便得旁人一句,“聖上登位之後也沒正經納什麼妃嬪,子嗣上本就薄弱,現下好歹四皇子還頂了個嫡子的名聲,後宮剩下的那兩個小的,還不如四皇子。”
“但這要是四皇子真的將來登位……”
一個庶出且生母卑微的皇帝……
東境各國皆重禮崇文,這樣一位出身卑微的皇帝必然在將來各國的往來中難佔優勢,連帶着央國說不定都要被人嘲笑一番。
這話說到這裏又難以再續下去,眾人又默默執盞,多飲了幾口。
“咱們聖上無子嗣了,但先帝還有啊。”
這話一出,眾人回頭,便見窗邊,袁成傑的身影幾分融入天光當中,這話便是他說的。
“袁大人的意思是,宗親王?”
“宗親王的確是先帝几子當中最有才華的,但卻缺乏威信,如今皇帝尚有子嗣,宗親王亦無大名聲,想上位怕是也難。”
這人話說到一半,似想起了什麼,遂低聲問道:“袁大人這是……看好宗親王?”
袁氏為央國文史八大家之一,也是央國為政頗久的世族,他們對時政有一定的見解,值得旁人蔘略一二。
但被問及此話,袁成傑卻並未正面答覆。
“不過順着大家的話隨便聊聊。”
袁成傑試探地恰到好處,看似什麼都沒說,卻又讓人不得不琢磨琢磨。
自趙皇後過世,皇帝稱病之後,趙氏風光大不如前,如今趙家這三女,兩個女兒折在了宮中,唯有小女兒嫁給了袁家保全了富貴的生活,趙氏也沒了從前的囂張,倒是全心輔佐起了這個女婿。
趙氏雖不如從前勢大,但好歹有些根基,因此袁成傑口中的話定然並非空穴來風,眾人紛紛開始思考,宗親王當了二十多年的閑散王爺,難道當真轉性了?還是說他從一開始便是藏鋒於林?
但這個想法很快便被眾人略過了,畢竟眾人都知宗親王這人的脾性,若說是遊山玩水,詩詞歌賦還能稱得上名號,若說勤政,還算不上。
幾人很快又將話題拉到了今年的恩科之上,袁成傑這話便也就被人淡忘了,他看着眾人儼然並未將宗親王當作一回事,不由低首抿了一口熱茶。
看來公主當真是多慮了。
得了這個結論,袁成傑不由開始欣賞起窗外的景緻,樓外的鳳鳴街之上一眾文士匆匆而過,他們當中不少人都背着行囊,顯然是外地來趕考的。
自平南學考的事發生之後,倒是越發激起了寒門學子的鬥志,今年的恩科必然又是一番激烈的爭奪。
天家若欲從世族手中攏權,便必然走恩科改制這一條路,此刻袁成傑反倒有些慶幸自己早入文史閣,否則面對如今這局勢,饒是他也難免覺得吃力。
他收回神色,目光掠過對面街口的含香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巧踏入閣內,正是阿笙。
隨她入內的除了竇府的侍女之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此人袁成傑只看到背影,權當成了竇府的那位長輩,便未再多琢磨。
含香閣內,小廝垂首將人帶往二樓最裏面的雅舍,那裏的風光最好,能看到內河岸柳枝飄搖,搖船輕渡。
“這含香閣的春風香茗最是可口,靜嚴師父一定要試試,東海那地方可沒有。”
阿笙笑着請靜嚴入座后自己方才在案幾對面坐了下來,她又讓小桃將那半扇窗戶徹底推開,忽就有一陣涼風鼓動,將一室的煩悶都散得乾淨。
這個季節得柳樹剛抽了新芽,河岸一片嫩色,勃發的生機撲面而來。
靜嚴順着阿笙的目光看了看這一片盛景,“這含香閣無論陳設還是景緻都是一整條街上最好的,難怪就連茶位都要比同街的更貴些。”
靜嚴這人向來會享受,得他認可,阿笙難免還是有些開心。
見她笑盈盈的模樣,靜嚴不由微眯着神色,幾分狐疑地問道:“這不會是你的產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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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含香閣不缺貴客,但閣內小廝卻毫不猶豫便將二人帶來這最好的一間,靜嚴原以為是阿笙常來,但此刻見她這笑得幾分狡猾的模樣,才省起這滿京城身價最高的女娘不就在自己面前。
阿笙依舊是笑盈盈的模樣,算是默認了這話。
“所以來這裏談話更安全些。”
阿笙看了一眼小桃,後者會意,當即退了出去,在門外候着,也謹防旁人打擾。
靜嚴倒是好奇,“你如今這一份投誠做得相當漂亮,怎麼又開始有所顧忌了?”
阿笙淺淺笑了笑,“幫王爺是我的事,跟竇府內眾人無關,我只是不願出什麼事連累他們。”
話雖是這般說,但阿笙始終記得裴氏的前車之鑒,記得裴鈺從前與她說的話。
可協助皇權,但不可與天家走得過近。
聽聞她這話,靜嚴不由開口問道:“你跟我透個底,你究竟為何忽然要幫宗親王?”
阿笙聞此,只是勾了勾唇,不由斂了眸子。
“靜嚴師父,你知曉我十歲便一人在外求存,若非裴鈺相救,恐怕早就成了山野餓殍。”
她眸光微抬,一雙珠玉般的雙眸中滿是靜謐,“這都是拜軒帝所賜……”
話到這裏,阿笙並未再深入了。
她的聲音輕柔,卻讓人聽出了徹骨的涼。
“他若是肯老老實實苟且過完這一生,我或許也容得。”
“可他那個孝順的女兒卻還想着將他從半截的棺材裏拉出來……”
她這話未說完,但靜嚴卻猜到了幾分她所想。
原本靜嚴以為,阿笙是為了圓裴鈺的計劃,卻不曾想這其中還有這般曲折。
“可你怎麼斷定宗親王便會允許你動軒帝?畢竟那也是他兄長。”
靜嚴提及此,卻見阿笙抬眸忽而笑着看向自己。
“軒帝與老皇帝害了裴氏先家主和夫人,又讓裴鈺如今就連自己的身份都不得不丟了,若宗親王當真與他們是一路的,靜嚴師父,你不會在這裏。”
阿笙是不懂宗親王,但她懂靜嚴。
裴氏先家主與靜嚴先有知遇之恩,後有庇護之恩,饒是在這權勢紅塵打轉,靜嚴也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