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勢已定
帝京半月未得太子消息,景王在這半月之內已然派人守住了京中各大關卡,並找到所謂“傳位詔書”,儼然開始着手準備登位之事。
此時,太廟傳信,大行皇帝聖體未入皇陵,大喪未辦,新帝登位視為不敬先祖。禮法不可廢,若要得正統之位,便要遵循太廟儀軌。景王此時距離王位僅一步之遙,他亦未想到,此時出來阻止他的竟然是那個在他心中無關緊要的太廟。
禮法乃世族文人遵循之法,若要天下認可,景王不可廢禮。因此,帝宮各殿開始掛上喪布,按照皇家儀軌開始為大行皇帝置辦喪禮。
由於皇帝屍身已然在皇極殿內停放多日,景王以此為由,未再停棺,欲於喪儀第二日便欲將棺槨送往皇陵。
依照祖制,帝王棺槨須血親扶陵至皇陵,但此時景王不敢隨意離開帝京,唯恐生變,而皇帝其它子嗣都在其封地,無召不得入京。景王多個方案均被太廟以不合禮製為由否決,不得已之下,景王決定親自扶陵至京郊皇陵。
帝王棺槨出京,京機衛隨行護送,而太廟奉儀已然在皇陵等候。
待儀軌結束,棺槨入陵,景王等人正當返程之時,太子便已經帶着鐵騎埋伏在眾人返京的途中,因要分出人手把守帝京,景王此刻身邊隨行兵力遠不及太子所帶人手,再加之太子早有謀划,此戰高下立分。
當日深夜,帝宮傳出消息,太子返京,協助景王謀反的一眾人等已然伏誅,而景王在京機衛拚死相護下,帶傷逃脫。
正當眾人質疑天家這場內鬥究竟誰才是正統之時,久不外出的皇后卻拿出了皇帝的傳位詔書,其上清楚寫明,皇位傳於太子。
此詔書此前一直由內閣張御之保管,皇帝出事之後,才到了皇後手中。
坤儀宮大門重開之時,皇后儀發端正,雖已是花白的發色卻依舊眸色清亮,她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太子,微微俯身,在太子耳邊淺聲留下一句她此生都未再提過的話。
“你父皇臨終遺言,”皇后聲音帶着幾分嘶啞,卻字字清晰,“裴氏不能留。”
太子眸光微閃,低首拜服,而後在皇后的攙扶之下起身。眾人只當母子情深,卻不知天家攬權之舉,便始於這日。
七日後,太子正式稱帝,分封嘉獎,眾人注意到,太子所封眾人中除了支持他奪回帝京的各將領官員之外,還有一位此前從未出現過的人在帝京一役后被封了國師。
西陵,阿笙等人在華清齋守了月余,方等到眾人歸來。
裴懷之見十人完好都在,久違地抹了老淚。張先生上報阿笙獻計讓眾人躲過搜捕,裴懷之正要誇獎,又聽聞他們將城中百姓戶所都給敲了開,便想到若是百姓家中有失物,這豈不是都要算到華清齋頭上?又如此忐忑地等了三日,不見有人來討,方才安心。
眾人歸來之時,阿笙第一時間去了三清院,卻見院落緊閉,院中桌椅都落了塵,似乎就連雜掃之人都未曾來過,她見此也未多問。
每日阿笙都會繞着去一趟三清院看看,但院中清冷,除了那守院的大叔,亦不見有任何人出入。
約是兩月之後,一名自稱是靜嚴文仆之人前來拜訪,得院首許可之後便直奔三清院而去。
阿笙放課後照例去了三清院看看靜嚴是否歸來,正巧遇到此人在園中等候。
庭院寥落,因久未逢甘霖,草木出現了枯敗的跡象,那文仆端坐園中,良久方見一個小女娘探出頭來,手中還抱着一個書匣子。這華清齋中會不用文仆自己抱着沉重的書匣到處跑的倒也就這麼一個了。
段子玉知道,這便是先生讓他來等的人。
見阿笙出現,段子玉起身,而後躬身拜了拜。
阿笙抱着書匣子還禮,道:“不知先生為何向我行此大禮?”
段子玉年紀比阿笙大了不少,聞此,淺笑道:“姑娘是先生的學生,我乃先生文仆,姑娘受得此禮。”
“先生?”阿笙略有些驚喜,“是靜嚴師父?他回來了?”
段子玉聞此搖了搖頭,“先生不會再回來了。”
聞此,阿笙的眼中落滿了失落,她淺蹙眉頭,問道:“為何?”
段子玉道:“先生如今為新朝國師,為朝堂正官,須常居帝京履職。”
“國師?”
阿笙愣了愣,卻是不信此話,靜嚴其人懶散,他這輩子最大的志向便是三兩清茶一疊糕點,看花聽鳥,做個閑散之人,怎麼會忽然攪進朝堂之事中?
若靜嚴投向新帝,那麼便再不為裴氏門客,自然不得裴氏庇佑,也就回不得這三清院了。
“他為何……”
段子玉見阿笙如靜嚴所講,不肯相信,方嘆了口氣,道:“先生着我來與姑娘帶些話。”
阿笙看着那段子玉,眼中滿是認真。
“先生道,西棗糕委實膩人,他也吃膩了,帝京美食紛繁,他正好換換口味。”
阿笙蹙眉,這話聽着不過日常的絮叨,但卻話中有話,靜嚴是在告訴她,他並非因為阿笙的西棗糕而選擇幫她,那麼能喚的動靜嚴的還能有誰……
段子玉看了看身後的屋子,對阿笙道:“先生吩咐,這屋內的藏書盡數留給姑娘,讓你好好研讀,將來若不能做個學富五車的女學究便不要說是他的學生。”
阿笙有自知之明,一直也未曾以靜嚴學生的名號自稱,靜嚴這話更像是說給他人聽的。
國師的學生……
阿笙恍然大悟,段子玉見眼前這個小女娘原本低垂着頭,一副包子樣,卻忽而抬頭,杏眼微瞪地看向自己,便知她是明白了靜嚴的用意。
靜嚴這是在給阿笙一個旁人不敢隨意欺侮的身份。
阿笙孤身一人走到今日,她沒有靠山,沒有背景,全憑着自己努力求存,多是不易,靜嚴雖平日裏嘴上不說,但他一直將這些看在眼裏。
念及此,阿笙眼眶微微一紅,她側過頭看向園中那一株枯敗了的草木,眼中霧氣騰騰。
段子玉見她如此,不便多打攪,又是傾身一禮,而後離開了三清院內。
近日的氣候悶而潮濕,像是大雨將至,阿笙站在庭院之中看着主人再無歸期的宅院,只覺胸腔滿是風卷不走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