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昭昭明月,獨飲清秋
趙連燁穿着戰甲閉目養神,聽着下面的人爭論不休,他眉頭微微蹙起,身旁伺候的人立馬提醒道:“各位將軍,不得無禮。”
畢竟吵到後面,將軍們已經開始問候同僚的祖上了。
看到趙連燁不耐煩了,個個都閉上了嘴。
在趙連燁面前,就算他們埋在土裏面的老子復活爬起來,也得恭恭敬敬的。
趙連燁的名聲就是這麼恐怖,那是用鐵血手腕一步步登上皇位的。
他從來不在乎大臣的人品,只在乎大臣有沒有用。
他隨口問道:“諸位愛卿,如何看待北齊的丞相唐染?”
這個問題和如今的戰事,可謂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經過趙連燁的招攬,北齊將士也紛紛表達了對唐染的不滿。
暗探已經傳來消息,唐染辭去了軍中所有的事,並不會參與戰爭。
就這麼一個人,居然讓趙連燁一次次的提起。
眾人互相對視了幾眼,誠懇的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看法。
趙連燁聽了以後,倒是險些拔劍削去了一個將軍的腦袋。
等散會以後趙連燁冷笑:“這麼一個朕視為心腹大敵的人,居然被這些背負了無數將士性命的人輕視,這讓朕如何放心,如何放心交將宸國的命運交給他們。”
他臉色鐵青,頭髮有些花白,身上的威勢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了。
旁邊的太監知道,趙連燁並不需要自己說話。
趙連燁怒罵道:“朕是老了,不是死了,一個個的就盯着朕屁股底下的位置,除了這點算計,其他的什麼也看不到。”
要不是宸國文武百官內心對北齊的輕視和驕縱,他也不至於一大把年紀還御駕親征。
如今困擾他的就兩個問題。
一個是北齊,另一個是宸國儲君問題。
趙連燁有好幾個兒子,他的兒子並不是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
相反,他的每一個兒子都非常的出色。
正是因為太出色了,所以他遲遲沒有辦法下決定。
幾個兒子和公主都繼承了他血脈里對權勢的渴望,表面看起來兄友弟恭,實際上暗地裏悄悄捅對方好幾刀。
以前他還能壓着,隨着各位皇子長大,出現的局面已經隱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趙連燁本身就是從殘酷的奪嫡之爭走出來的,也更偏向於養蠱的方式,來挑選最合適的繼承人。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徹底掃平了所有的阻礙。
他心裏面清楚,宸國並不是鐵板一塊。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唐染的對手。
唐染,絕對是一個比北齊先帝,比唐染父親,比謝老將軍還要恐怖的人,他身上融合了這幾人所有的優點,所加起來的絕對是大於3。
趙連燁確實是有些急了。
他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沒辦法看着北齊一步步的強大起來。
如果這一次南征失敗,那麼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在完成自己的夢想,一統天下,讓九州都沉浮在他的腳下,尊他為帝。
趙連燁這次御駕親征,也是他兒子們的機會。
所有皇子都迫切的想要借這個機會,剷除異己,確保自己是未來的勝者。
他們相信自己的父皇。
那個生平未有一敗,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帝王。
宸國的皇子們對自家兄弟可謂是太了解了,一旦對方登基,絕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他們不是搶皇位,搶的是自己的命。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開弓沒有回頭箭,所有的事情一旦發生,並不一定會像自己預料的那樣。
隨着宮門口的一箭,徹底撕開了殘酷而血腥的奪嫡之爭,讓整個紅子的鬥爭都陷入了白熱化階段。
趙連燁這段時間也陸續用了許多辦法,想要徹底拿下北齊。
但最後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那一個藏在幕後的唐染,讓他產生了一股挫敗感。
這種感覺讓他厭惡,彷彿自己完美的人生有了一個污點。
他忍不住說出了一句流傳千古的話:“但凡朕再年輕二十歲,哪裏會有唐染的事,天下大事,不過彈指可滅,更不是輸給了他,而是輸給了時間和那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很憤怒,甚至憤怒到了一種失去理智的地步,聽完消息以後,趙連燁仰天怒吼,破口大罵。
自己的兒子為何個個不爭氣,在這種關鍵時刻,還能受到別人的挑撥離間,動搖宸國的根本。
他不是神,而是一個普通人。
所謂的戰爭也不是一句話能概括,裏面有太多太多複雜的戰局。
誠然,歷史書上或許也只是寥寥幾筆概括,但那一筆一畫,全都是人命寫成的。
但是在宸國所有人的眼裏,趙連燁這個皇帝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們相信,宸國不會敗。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既定的結局,甚至已經想像到他們的帝王,身披戰甲,手持長劍,站在北齊的皇城之上的情景。
但是,宸國敗了。
準確的來說,並不是真正的失敗。
但是在所有人的眼裏,幾乎耗盡了一年的時間沒有拿下北齊,最後沒有取得任何成果的班師回朝,就是巨大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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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染也聽說趙連燁有感而發的那一句的話,也用筆寫下了一句:“天時地利人和,若我唐染生於幾十年前,依然是你趙連燁一生之死敵……”
唐染和謝芸兩人一拍即合,直接將僅剩的春藥和其他的毒藥,全部用上了。
在宸國大軍班師回朝的途中,設下了一個殺局。
趙連燁提前帶着一部分大軍回去,讓自己特意帶出來鍛煉的兒子緊隨其後。
趙連燁回去時千叮嚀萬囑咐,囑咐對方一定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唐染必然會在途中設伏,結果這個他最疼愛的兒子,聽說他在路上遇刺身受重傷的消息,也顧不得那麼多,選擇了最近的一條路回去了。
唐染看着這個皇子的屍體,漠然道:“我說過,我會一次討回來,趙連燁,你其他的兒子個個都盯着你屁股下的位置,這麼真心尊你敬你的兒子,只怕僅此這一個吧。”
這個皇子看似老實忠厚,實際手段比誰的都陰毒,完全繼承了趙連燁的涼薄和無情。
除了他最崇拜的父親外,誰都不在意。
當初他尚未成年,就讓人殺了北齊的十六公主。
只因為,他無意間聽到那時候的趙連燁對唐染有些忌憚,私底下又找了和趙連燁最熟悉的高大人,聽到了一些消息,便朝着一個幾歲的小姑娘出手。
其實這位皇子,是以一種最狼狽最屈辱的姿態死的。
比起宸國對幾歲的十六公主出手,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小十六,這才算真正的報仇。”
風吹拂唐染的臉,好似有人來過,唐染心頭像是卸掉了一件大事,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他估摸了一下,宸國這次至少得損失近三十萬的將士。
再加上前段時間大戰小戰的,至少也是幾十萬。
那些投降。
唐染笑了笑,直接選擇了坑殺。
薛南音聲音顫抖:“唐染。”
唐染回過頭來,漆黑的眼眸極其的認真,靜靜的看着眼前背着醫藥箱,臉色發白的少女:“南音,你說若這些人活着,聚在一起會對北齊造成多大的危害,要沒日沒夜的擔心他們忽然做亂,這是對北齊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的一種不負責任。”
“而且,他們的故國還在。”
“這些人的吃住行,也是一筆極大的開支,如今的北齊根本沒有辦法消耗完這幾十萬的勞動力,更不要說,這些並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受到過訓練、在戰場上經歷過生死的將士。”
唐染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擋住了她的眼。
他知道薛南音並不是聖母,而是一種醫者的角度,對這些性命的憐憫。
唐染也知道,戰爭並不是一個士兵能決定的。
可是無法改變,戰爭就是由一個個的士兵組成的,是一條一條鮮活的人命投進去的。
每一個人都不幹凈。
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血。
薛南音輕輕握住了唐染的手,將唐染的手拿下來,眼底依舊帶着一縷悲憫:“唐染,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覺得,天下百姓生活的太苦了,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太少,甚至包括了自己的性命。”
她強忍着內心的不適,扯出了個微笑:“其實很多人並不是戰爭的利益者,卻是戰爭的犧牲者。”
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
翻開史書來看,不過是一輪一輪的輪迴,春夏秋冬都只是說不清的悲涼。
其實贏了,而且還贏得這麼漂亮,唐染和薛南音眼裏看到的,只是這一片染紅的土地,以及那隔了幾百米都能聞到的血腥味。
他們已經記不清楚,以前的土地是什麼顏色的。
也記不清楚,這片土地上埋葬了多少人。
又在寒天一線待了幾個月,又看花滿城,唐染順手摺下了路邊的一束花藏在了衣袖裏,懶散的靠在了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