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二十一章(3)
不,除去恐懼、憎恨和野獸特有的凶光,在這雙絕望的淚眼裏,我還看到了乞憐、悲哀和對生的嚮往!
這雙淚眼直盯着我,我也從這雙淚眼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在這目光交錯的剎那間,彷彿時空突然停頓,天地間的一切都一動不動地凝固了——
只有森林裏蘊含著冷氣的風,吹動樹梢,出令人屏息的沙沙聲……
這時,武大伯趕上來,他看着蜷縮在草叢裏的全身顫抖着的禿耳朵說:
“喲,瞧它那肚子!它懷了小狐狸啦!”
“啊!”我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我看它跑得笨呢。
“少說也有四五隻呢!怪不得它大白天就來了,它是餓的呀!餓的呀!為了肚子裏的兒女,它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不知怎麼的,我鼻子突然一酸,淚水立刻就糊滿了眼窩。
我扭過臉去,不忍心再看那蜷縮在草叢裏顫抖的身軀了。
武大伯掏出刀,沖禿耳朵逼近。
禿耳朵強忍着疼痛,吃力朝後挪騰着身子。
“大伯!”我一把拉住武大伯,“咱們……咱們把它放了吧!”
“嗯?”武大伯愣住了。
“……把它放了吧,讓它把孩子生出來吧!它的孩子們有什麼罪呢?……”我幾乎是在乞求武大伯了。
武大伯搖搖頭:“不行啦,它的腿已經被夾斷了。放了它,它也難活了。還不如讓它死了好!省得它受罪!”
“那……”我連連搖着武大伯的胳膊,“我們把它養活起來,給它的腿包上草藥……”
“就像我給你的腿包上草藥一樣?”
“對,對!……”
“你呀!看不出小小年紀,還有這麼一副菩薩心腸!”
就這樣,我們把禿耳朵抬回了村。
武大伯給它的傷腿包上草藥,把它鎖在我們房后的柵欄院裏。村子裏的小夥子們還從家裏抱來乾草,給它鋪了個窩。我扛來一個破箱子,裏面鋪上草,給它生孩子用。
可是,禿耳朵並沒有理解我。
我喂它食,它怎麼也不吃,還想咬我。
因為,它已經從氣味上認出了我。
在它的眼裏,我仍是那個風雪黃昏里窮追不捨的對手……
……我知道,我又是在做夢。可我怎麼也醒不了。
當我終於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我躺在床上,在黎明前的昏暗中思索着。
我努力忘記那絕望的擠滿淚的雙眼,努力忘記那凄厲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慘叫。
我的眼前,又閃現出歐陽雲那充滿悲憤、追悔、倔強的目光。我的耳邊,又響起歐陽雲那蘊含著凄苦、痴、惱怒的聲音。
我對她已經審訊了十六次。十六次啊!
仔細分析了這十六次中的起起落落,我開始動搖了。
不,如同我剛接案時就曾產生過的疑問一樣——
王少懷是歐陽雲殺的嗎?
歐陽雲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時間,並且,她的確到過現場。
但是,王少懷真的是她殺的嗎?
不像!
不是!
我必須到社會中去,再做深入一步的調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