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遇到過去的自己
我走進巷子躲在角落,看着柳東對着唐嘉拳打腳踢。
唐嘉沒有還手,只是抱着頭挨打。
我更疑惑了,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嘉怎麼會這麼軟弱?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
可我能看出,唐嘉沒有害怕,他只是沒有還手。
打了好一會兒,柳東停手,高高興興地走了。
就在此時,那幾個混混也跟了過來,將唐嘉團團圍住,問他要錢。
唐嘉將口袋掏出來展示給他們看,證明自己沒錢。
幾個混混輪流扇了他一巴掌后離開了。
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我不能上前,我不能再接觸唐嘉,否則,我的記憶又會產生混亂。
我的任務是跟上柳東,觀察柳東。
所以,我直接從唐嘉身旁走過去,快步追上已經快走出巷子的柳東。
我走過唐嘉身邊的時候,我都沒敢看他。
我很怕只是看一眼,他就會察覺到我是誰。
我尾隨柳東走着,發現柳東的腳步放慢了,走得非常慢。
從他行走的姿態來看,他不再那麼開心。
此時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在這個炎熱的夏季,柳東竟然校服裏面還穿着長袖T恤。
我慢慢靠近他,發現他頸部有傷痕,看起來是被人從後面掐住脖子留下的。
那不是唐嘉乾的,唐嘉手沒有那麼大,很明顯那是成人的手。
我假裝急匆匆走過將柳東撞倒,又趕緊扶他。
扶他的時候,我故意拉開他的后衣領,發現後背還有傷痕。
我又裝作關心詢問,問他有沒有摔傷?手是不是擦破皮了?
我說著就將他衣袖往上拉。
果然,他的手臂上全都是淤青。
柳東一句話沒說,頭也不回直接逃走。
我還是悄悄跟着,但柳東沒有發現我,因為他始終沒有回頭。
柳東會有那麼多傷,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父母打的。
這是唯一的解釋。
因為那些傷痕有新有舊,如果不是他父母乾的,他父母早就發現了。
柳東被打,他父母肯定會問他怎麼回事?
接着會制止這種事情再次發生,也就不存在再出現新的傷痕。
柳東長期遭受父母虐待,但無法發泄,所以將矛頭指向唐嘉。
被父母欺負,他不能反抗,所以只能去欺負別人。
這個推測唯一不合理的就是,唐嘉為什麼不反抗?
我看着柳東上樓回家時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唐嘉。
他就站在我身後大概3米的地方,用那空洞無神的眼睛注視着我。
我在跟蹤柳東的時候,唐嘉也在跟蹤我。
看起來他發現了。
“你怎麼又來了?”唐嘉開口問。
果然,他真的發現了。
就算我換了一副模樣,但唐嘉還是發現了。
唐嘉又問:“你這兩年去哪兒了?那些東西你找到了嗎?”
那些東西指的就是1993年我讓他掩藏起來的紙還有人骨。
我點點頭,然後說帶他去吃飯。
我上初中開始,每天回家就得自己熱昨晚的剩飯吃。
我父母那時候很忙,根本顧不上我,因為當時是他們走在走向事業巔峰。
唐嘉表示拒絕,因為晚上如果父母發現他沒有熱剩飯吃,他會挨罵,還會被懲罰。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只有一塊錢。
那一塊錢是晚飯錢,因為下午放學和晚上夜自習只有1個小時。
僅僅1個小時是來不及回家吃飯的,只能在外面吃一碗米粉。
那時候1塊錢能吃素湯米粉,1塊5能吃葷湯米粉。
我父母的工作和薪資都不錯,但他們絕對不會多給我一毛錢。
我明確說請他吃飯,就算是感謝他幫我埋東西。
我知道,只有這樣說,唐嘉才會跟我去吃飯。
我很了解自己,我是不會平白無故接受他人的好意和饋贈。
唐嘉卻說:“如果照這麼算,一頓飯還不夠。”
我笑了,不愧是我,在不需要偽裝的時候永遠不會讓自己吃虧。
我帶唐嘉去了肥腸館,其實主要不是肥腸,而是吃清湯燉肘子和肉丸湯。
那是我從小就愛吃的菜。
我雖然是川省人,但我不愛吃辣椒,不喜歡重油重鹽重辣。
我口味很清淡,雖然愛吃肉,但必須搭配蔬菜,每天也必須要吃水果。
我點了兩碗肘子,兩碗肉丸子湯,四碗米飯。
都是給唐嘉的,我知道他能吃完。
我不想吃,我沒胃口。
唐嘉狼吞虎咽吃着,哪怕是燙着了也在繼續往嘴裏塞。
我知道,他很久沒有正常吃過飯了。
因為沒有人管他,沒有人照顧他。
我真的很心疼他,很心疼我自己。
等他吃得差不多,我才問他,為什麼被人揍不還手?
唐嘉的回答是:“我想變得和其他人一樣。”
“那你也不至於不還手吧?”
“如果我還手,我怕我控制不住。”
唐嘉的回答讓我釋然。
的確,我的初中階段一直很壓抑。
我一直在模仿別人,學習怎麼做一個正常人。
但那時候我逐漸學會,不要只模仿一個人,而是很多人。
我之前會被送進特殊學校,就是因為我只模仿一個人。
我的言行舉止,面部表情,還有頭髮長短,穿着打扮都盡量與那個人一樣。
那個人就是我表哥。
正因為如此,親戚才會認為我有問題,才會慫恿我父母將我送去特殊學校。
我後來明白這一點后,就開始觀察周圍所有的人。
我會將這些人的言行舉止這些記下來,存在大腦里。
當我面對某種情況時,我就會在腦海里篩選誰的言行舉止適合應對這種情況。
接着,我就會將直接將那個人的形象從腦海里提取出來,套在自己身上。
我會變成那個人去應對情況。
這裏的情況基本上指的都是日常交際或者說人情世故。
我根本不懂這些,而且很排斥,但又毫無辦法。
因為我生活在人類社會,而不是一顆只有我的星球。
我送唐嘉回學校的路上,他很直接地問我,這次回來是不是又要對付什麼人?
我依舊是不肯定,也不否定。
唐嘉停下來,抬頭看着我。
“我以後會變成一個正常人嗎?”
這個問題就像一顆子彈直接命中了我的心臟。
我該怎麼回答?
我不想告訴他,以後他會逐漸變成了一個以狩獵連環殺手為目標的怪物。
即便只是在獵殺同類,但還是個罪犯。
我想做個好人,不想當罪犯,我想融入社會成為一個正常人。
唐嘉指着自己的胸口,手指都在顫抖。
“我覺得這裏很空,好像有個洞,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我也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只能教他後來我學會的辦法,那就是給自己定目標。
什麼事都可以成為目標,比如說在某個時間段內看完多少本書之類的。
唐嘉似懂非懂,然後又問我為什麼要跟蹤柳東?
我不想將他牽扯進來,但是,眼下能求助的人就只有唐嘉。
我問:“你知道柳東為什麼要打你嗎?”
“他認為我很好欺負,而且他也只能欺負我。”
“為什麼?”
“他很弱,只敢虛張聲勢,而且他爸爸是銀行行長。”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除了校長之外,沒有人知道我家裏的具體情況。
我也沒有告訴別人,因為我討厭我父母還有家裏那群白痴親戚。
我接着問唐嘉,有沒有覺得柳東有什麼不對勁的?
唐嘉反問我:“不對勁是什麼意思?”
我說:“就是感覺和我們很像,或者說很像是1993年的王顯貴和王莉。”
唐嘉搖頭:“不像,但是他很奇怪。”
唐嘉說不像,那柳東就不應該精神變態。
至於他說的奇怪,就是我記憶里柳東學習成績起伏不定。
不過唐嘉發現一點我以前沒發現的事情,那就是柳東特別喜歡打籃球。
唐嘉說:“柳東運動方面特別好,除了長跑其他的都比我強。”
長跑說到底比的是耐力和體力,當然也要有腦子。
我想到這的時候,又問起柳東每次長跑的情況?
如我所料,柳東每次長跑都是頭兩圈保持第一。
因為體力很快耗盡的關係,柳東長跑每次都是倒數。
感覺就和他的學習成績一樣。
按照原本的歷史,11號也就是明天晚上王勇就會殺死柳東。
那我今天先到此為止,先回去打聽阮艷艷的情況。
我告別唐嘉的時候,唐嘉忽然叫住我,問了我一個問題。
一個我絕對可以回答,但我卻不想回答的問題。
唐嘉問:“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會有生日禮物和蛋糕嗎?”
沒有。這是真的,真的沒有,我記得很清楚。
但我卻告訴他,等到14號那天,他會有生日蛋糕和禮物。
唐嘉顯然不相信,但還是選擇露出笑容。
1995年的生日,也是我人生的一個關鍵點。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真正意識到,我父母是靠不住的,誰也靠不住。
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
就像此時此刻一樣。
我看着走進學校里的唐嘉,原來那時候的我背影是如此落寞。
如果現在有人站在我身後看着我,我的背影是不是也很落寞?
不過,沒有關係,至少還有我陪伴着我。
除了我之外,未來還有池書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