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針回春
陳默背着藥箱出了屋子,蹲在院子裏抽起了煙。
前年從市裡回了西馬村,接了爺爺赤腳醫生的班兒,去年送走了爺爺,這個世界上最疼他的人也走了。
雖然有三個姑姑還有一個叔叔,其中關係也是一地雞毛,沒法言說。
西馬村需要赤腳醫生,他也想守着這片土地。
只不過看着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佝僂,慢慢的消失,特別是在父母去世后西馬村帶給他的善意,讓他難以面對這些生離死別。
“小神醫,介不介意給我支煙。”
陳默抬起頭,微微一愣,出來的正是王家不知道哪兒來的親戚。
“老太太是我妻子的大姨。”
像是看到了陳默的疑惑,中年男人開口解釋,然後接過陳默遞過來的煙,伸出手捧火點燃。
輕輕拍了拍陳默的手背,他接著說道:“我叫寧傑。”
陳默隱約覺得從哪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寧先生您好,可別叫我神醫,我就是一個赤腳,上不了檯面。”
寧傑吐了口煙,搖頭說道:“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過的奇人不少,但是這種迴光返照的本事,我還是第一次見。”
陳默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咱們國家這種針法不說很多,但也不少,就是沒有多少人敢用。”
聯想到下針前王家老大王文遞給陳默的A4紙,寧傑神色有些古怪:“吃過虧?”
陳默沒有明說:“這年頭,為了錢有些人啥事兒都能幹的出來。”
寧傑表示贊同,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老話說的確實不假。
見陳默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寧傑轉移話題:“聽說這四里八鄉就你一個醫生,又苦又累,憑你的手藝咋不去市裡闖一闖?”
陳默踩滅煙頭,說道:“我20歲在市中心醫院實習,21歲畢業,22歲有獨立行醫的資格,但是直到24歲也沒有獨立行醫的機會。”
“我倒沒別的想法,只是覺得那些彎彎繞不適合我,而且我家祖輩都是幹這一行的,學醫本來就是為了治病救人,在哪都一樣。”
寧傑點了點頭,眼神中多了幾分讚許,這年頭這麼純粹的人倒是少見。
“我這邊朋友要是有個疑難雜症什麼的,你這邊出診不?”
能開起賓利的人朋友也差不了多少,陳默當醫生不是為了賺錢,但也不會嫌錢燙手。
吃兩回狗大戶,權當是劫富濟貧了。
“得分什麼病,能治的可以出診。”
“那行,加個微信留個電話,到時候聯繫。”
兩個人留了聯繫方式,陳默深深的望了眼王家大院,然後開着車回了家。
王家大院燈火通明,兩個兒媳不舍的拉着婆婆的手,一刻也不願意撒開。
王奶奶是個好人,在村裡出了名的善良,兩個兒子也是有名的孝順,七十三歲雖算不上高壽,但是這一輩子也算是落了個圓滿的結局。
“翠兒啊,你把媽的衣櫃打開,裏面有個鐵盒子,你給媽取出來。”
大兒媳婦趕忙打開衣櫃,在最下面翻出一個鐵盒子,沉甸甸的,裝了老太太一輩子的積蓄。
老太太接過鐵盒子,打開后拿出兩個金鐲子,分別遞給兩個兒媳婦。兩個兒媳婦趕忙接住,哭的梨花帶雨。
“這倆鐲子是去年買的,一直想着哪天能給你倆,媽這一輩子吃了不少苦,但是媽不能苦了媽的寶貝兒媳婦。”
說著,老太太又拿出一張存摺,遞給小兒子。
“這些年你們搬去了城裏,每年打的養老費你大哥都給了我,一共是十萬多一點兒,這錢媽做主,你拿着。”
老二趕忙推脫,說道:“媽,這錢我不能要,這麼多年都是大哥大嫂伺候您,我怎麼能要這個錢,給大哥吧。”
老二媳婦也趕忙幫腔:“對啊媽,這錢我們不能要。”
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兩個兒子兒媳關係一直不錯,從來就沒紅過臉,倒是省的她操心。
“你倆聽我說。”
老太太一邊說著,一邊從盒子裏又拿出一張房產證那個和地契,說道:“我和你爹一共有十七畝地,這裏面還有老二家分的九畝地的合同。”
“老二啊,你們也不回來,索性就給你大哥吧。”
老二哭着點頭同意:“媽,都聽你的。”
“老二你結婚的時候啊,我和你爹在城裏給你拿錢買的房子,我和你爹鎮子上那套房子就留給你大哥,算是貼補你大哥的。”
老大抹了把眼淚,老太太這一輩子,做什麼都講究一個公平合理,對他和弟弟從來不偏袒,臨走了也把遺產分的一清二楚。
其實兩兄弟早就商量好了,和母親說的也大差不差,哥倆感情一直都很好,也不會為了這仨瓜倆棗紅眼。
“小東寧寧,你倆過來。”
老太太又從盒子裏拿出六個銀元,分別放到孫子孫女兒手心。
“上回你倆來就相中了我的這點兒小玩意兒,以後就留個念想,以後奶奶不在了,你倆可得好好幫襯着,奶奶這一輩子就熬了你們兩個小鱉犢子。”
兩個小的哇的一聲哭出了聲,寧寧撲在老太太懷裏:“奶奶,我不要銀元,不要要你走,嗚嗚。。。”
老太太伸出手寵溺的摸着寧寧的頭髮,柔聲說道:“傻孩子,人老了都得死,別哭,奶奶走了就不遭罪了。”
說完老太太對着寧傑的老婆招了招手:“雯雯啊,你來。”
寧太太紅着眼睛走到跟前,老太太又從盒子裏拿出了最後一個物件兒,是一個手工縫製的小荷包。
老太太把荷包塞到寧太太手裏,輕輕拍着寧太太的手掌,愧疚的說道:“你媽媽一直告訴你,你爸爸扔下你們兩個跑了,其實不是這樣的。”
寧太太的身子猛然一顫。
“我和你的媽媽,還有個弟弟,叫徐川。”
“那年你剛出生,你舅舅是林場有名的二流子,那天你舅喝多了酒,跑到你家耍酒瘋,把你媽媽打了。你爸正好下班,看到你舅抱着你嗚嗚喳喳的叫喚,你媽在那哇哇哭,你爸就一時失手殺了你的舅舅。”
說到這老太太濁淚橫流:“其實那天是你爸的生日,你舅本來尋思拉你爸去喝酒,誰尋思你媽懶的燒炕,把你凍得哇哇哭,更是一粒兒米沒給你爸做,你舅就急眼了。”
“你舅舅是心疼你爸爸和你,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喝了酒上你家,不該打他姐姐啊!”
寧太太懵了。
“後來你媽媽和你搬走了,去了外地,你媽媽其實不是恨你爸爸,她是恨自己。現在你媽媽也沒了,大姨不想讓你沒有親人了,你爸還活着,這裏面就是他的地址。”
“他來找過你,但是你媽不讓他見你,你爸是個好人,雯雯,你別恨他。”
說完,老太太彷彿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目光漸漸的變得渙散。
她伸出手抓向燈光,嘴巴一張一合,吃力的吐出幾個字。
“川兒,你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