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表姐(3)
老馬追過來,大馬逃出去,他聽見小馬在笑,說:“啊哈,豬八戒。”
大馬躲在暗處,等到小馬放鬆了警惕,跑出來玩的時候,他撲過去,把小馬的臉和嘴也打成豬八戒。
小馬哭回家去,老馬又追出來,站在門口罵了一通,叫大馬永生永世不要回來。
大馬在楊灣街上遊盪,他走到楊灣街尾的小石橋上,天就黑下來了。
後來在大馬感覺到肚子餓的時候,馬妹來了,端了一碗飯,還有菜。
大馬毫不客氣地把飯吃了,對馬妹說:“你回去吧。”
馬妹說:“媽媽叫你不要走開,等爸爸睡了,就叫你回去。”
大馬不耐煩地“嗯”了一聲,說:“走吧,走吧,不要煩了。”
馬妹轉身要走,大馬問:“喂,那小子呢?”他問的就是小馬。
馬妹說:“他燒了,吃了葯,睡覺了。”
大馬“呸”了一聲,不再說話。
馬妹走後,大馬在橋上坐不住,他又去楊灣街上轉了一圈,後來就轉到懷蔭堂店面。
懷蔭堂的后牆很高,大馬用勁踹了幾腳,對着這堵牆,他再也想不出可以做些什麼。
他覺得冷,就蜷縮着坐下來,靠着懷蔭堂潮濕的后牆,他很快就睡著了。
第一次大馬醒來,聽見媽媽在喊:“大馬……”
聲音悠悠揚揚,好像一支催眠曲,大馬“嗯”了一聲,又睡了。
第二次他醒來聽見嬰兒啼哭的聲音,從懷蔭堂的高牆裏傳了出來,大馬一驚,隨即有一團涼氣從頂上往全身擴散開來。
他搖搖頭,頭上全濕了,是霧氣。
嬰兒啼哭的聲音在半夜裏十分清脆響亮,和別的小毛頭哭並無異樣。
不是妖怪,大馬想,妖怪不會這樣哭的。
他全身涼透,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大馬到北方去當兵,又複員回楊灣,那是好多年以後的事了。
大馬的老婆是從北方帶回來的。那一天北方女人跟在大馬後面站在楊灣街上舉目四顧的樣子,就使楊灣人想起當年表姐投親的形。
當然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形,這一點不用懷疑,北方女人是一個高大碩壯的快活女人。
她的家就在大馬他們駐地附近。大馬是在違反軍紀的前提下勾搭上她的,而且她的父母並不贊成這樁事,他們嫌大馬是個兵油子。
所以說她幾乎就等於是跟大馬私奔來的。
大馬帶着北方女人回楊灣,這無疑是一樁皆大歡喜的事,使楊灣人有機會細細地領略正宗北方女人的風姿。
北方女人很快就和楊灣人打成一片,她學說南方土話,惹得大家笑,她也笑,大家就看出來這個女人是很隨和的。楊灣街上的人對外來的人總是感興趣的,並且也總是抱着親善的態度,從前他們喜歡過表姐,現在又喜歡北方女人。當然這決不能算是見異思遷或者喜新厭舊。
在大馬家裏,北方女人也是比較受歡迎的,她把小馬叫做老弟,把馬妹叫做老妹子,使小馬和馬妹覺得又好笑又親切,也使他們想起從前小時候大馬常常擺出一種威嚴的姿態欺侮他們的景,也就更加覺得北方女人與人為善的好。
要說老馬女人,她心裏是有一點疙瘩的,大馬的行動無疑是先斬後奏,就有一種不把父母放在眼裏的味道。但同時大馬的行動又為馬家省卻了心思和錢財。現在楊灣街上的人家討一個媳婦的都要花很多錢。大馬家並沒有很多錢。老馬女人的內心深處有一種便宜沒好貨的老式思想。
到北方女人來了一年以後,老馬女人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她說:“便宜沒好貨。”
事很明白:北方女人一直沒有懷孕。
被這句話激怒的不是大馬和北方女人,而是小馬、馬妹和老馬。
老馬說:“你張嘴,爛嘴。”
馬妹說:“這是人格侮辱。”
小馬則笑着看大馬,說:“誰好貨誰壞貨還不曉得呢。”
大馬臉色青,陰森森地盯住小馬。
這時候北方女人端了飯出來,說:“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