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裏窮,沒文化
季道亭正在院子裏澆花,聽見屋裏傳來的咳嗽聲,他神色有些憂慮。
自家孫女這般聰穎懂事的孩子,卻從小重病纏身。
北玄城等了三年,摘星樓都避而不見,當真令人又氣又無奈!
正暗罵著那群卦修,聽見孫女不知為何又笑了起來,季道亭疑惑了下,隨即想起來,今天是書坊送來文集的日子。
每到這天,她總是心情很好。
屋內——
季月章手裏捏着方素帕,血跡暈染開來,如同綻放的紅梅。
她手裏正拿着卷《滄浪文集》,咳嗽時都小心避開,生怕污了書頁。
別人不愛看文集,她卻偏偏愛看。
尤其喜歡這種、不知能不能活着看完結局的驚喜感。
每當新一期的文集送來,她總是慶幸又多活了幾天,要是不小心提前去世,那可就不知道後續劇情了。
季月章緊蹙着眉頭,難掩痛楚,剛剛不小心笑得太激動了。
她的生活總是枯燥無趣,若不是為了爺爺,何苦受罪一日日地捱着,還不如死了痛快。
因此,每一期文集她都會捧場。
像是在努力找些新的盼頭,讓日子不那麼難熬。
這不,新奇的東西出現了。
季月章現在看的,正是「無語先生」的新書,她從未聽說過這個寫手,更從未見過這種文風。
也許是每天生活太枯燥,見到這般樣特別的文風,季月章只有滿溢的歡喜。
她的身體不好,很多書中寫得景色,都未曾見過,而那些千篇一律的華麗辭藻,翻來覆去也讀膩了。
可無語先生的書不同。
開頭寥寥幾行字,就引起了她無限的遐思——原來,執劍走江湖是這般快意,也不知今生能否像書里描寫的那樣行俠仗義。
季月章跟着書中的周執笑,跟着書中的周執哭,看到劍仙那句判詞,更是悲從中來。
身為符道世家的長女,天賦同輩第一,若不是身體病弱,修真界該有她一席之地!
而不是現在這樣,提起符道季家長女,只能想起來一個不堪大用的藥罐子。
她看完無語先生的文章后,再去讀別人寫得書,總覺着寡淡了很多。
季月章眼前總是浮現出那落魄的少年俠客,因他憂慮着、記掛着,也不知是什麼樣的書手,寫出了這樣的故事。
也不知無語先生,何時能寫出後續的章回……
想到這裏,她有些憂慮,萬一無語先生以為沒人愛看、不往下寫了,這該如何是好?
季月章趕緊披好了斗篷,來到院子裏,一本正經地向爺爺推薦道:
“爺爺,快看這個無語先生寫得話本,真是有趣極了!”
無語先生?
季道亭略帶些疑惑,想起了前段時間偷蘋果的小賊,以及他自作主張命名的「貧寒帖」。
莫非,二者是同一人?
他帶着好奇接過書,一看見文名,立刻瞪大了眼睛,再看文風,如此通俗不添修飾!
季道亭當即便認定了,這個寫話本的無語先生,就是用炭條寫出「貧寒帖」的無語小賊。
至於原因——都是天賦異稟,但家裏窮、沒什麼文化的樣子!
季道亭將這幾章回看完后,更是惋惜。
此篇文章言辭粗俗,沒什麼文采,卻憑藉情節讓人入迷,如此有天賦之人,卻因為家貧被耽誤至此。
只能用炭條練字不說,還只能用白話寫書。
偏偏這兩樣,「無語」都做到了登峰造極,有這般毅力的人,何事不能成?
而且這話本寫得,當真讓人心癢難耐。
季月章看到爺爺的態度,心裏有了底,撒嬌問道:
“爺爺,這個無語先生,真是個妙人,我能見見她嗎?”
季道亭想起了那張欠條,捋了捋鬍子,故作玄虛道:
“也許,她會自己送上門來。”
————
今天是《滄浪文集》的售賣日。
祝無邀卻事不關己般,在客棧大堂里喝着粗茶,聽着那些食客爭論不休,話題正是她寫得話本。
如同李掌柜所預料,這種開天闢地頭一遭的文風,總是得掀起些波瀾。
上午還沒聽到什麼議論,到了夜裏,居然就有了一兩桌專門來罵她的客人。
這不,為首那年輕人正義憤填膺地罵著——
“當真是話本里的恥辱!我寫得書,怎能和它放在一起,明日,我定要去墨痕書坊討個說法!”
周圍客人有好奇的,問道:
“這位兄台,你罵的那人寫了什麼東西,讓你這樣生氣?”
年輕人怒道:
“這個「無語先生」,寫了個叫周執的少年俠客。
“文章開頭,寫周執坐在窗邊喝酒,聽到樓下有人爭鬥,其中一名惡徒想用路邊乞丐擋刀,周執拔劍而起,擋在那乞丐身前,劍尖直指惡徒脖頸,只差一寸封喉。
“他飲下壺中烈酒,說道:「誰給你的膽量,敢在我面前傷人?」”
聽到這裏,那問話的人忍不住拍桌叫好,問道:“之後呢?”
年輕人更生氣了,說道:“這書哪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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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說的,這個「無語」就是怎麼寫的,絲毫沒有過多修飾,而我的文章,開頭兩千字就寫了四首詩……”
他還想說什麼,周圍的人卻不幹了,非得要他講後續劇情。
無奈之下,他只好複述了一遍,聽得周圍那些人拍桌叫好,還不斷追問後續。
年輕人怒道:“後續後續,我怎麼知道後續,那個「無語先生」就寫了這麼多!
“如此沒有文採的書,虧你們聽得下去,浪費筆墨,簡直粗俗淺薄!”
有那促狹的,聽了這番話問道:“你都背下來了,還說人家寫的不好?怎麼,你不想知道後續?”
年輕人一下子臉紅了,用手指着那個客人,磕磕巴巴地說道:“你懂什麼!”
“對對對,我不懂,我就適合這種粗俗的書,明天就去買來看看。”
周圍人也跟着起鬨道:“你這小子,就是看別人寫得好嫉妒了,才故意在這叫嚷,我聽着這書寫得挺好!”
“誰說不是,我這種看不下去書的,都想知道後邊兒情節了。”
“那墨痕文坊現在還沒關門吧,我現在就去買來看看,那小子講得不清不楚的,原書一定更加有意思。”
……
祝無邀一邊聽着,一邊無奈搖頭。
說實在的,那年輕人講得很是不錯,不愧是文化人,還給她話本潤色了一番。
沒想到她話本大賣,還得靠黑粉罵街。
她甚至想提兩斤蘋果,給剛剛那書生送點兒禮,讓他多去幾家客棧飯館罵一罵了。
這哪裏是在埋汰她,明明是免費幫她說書的大善人。
剛剛那番鬧騰,讓祝無邀心情好了些,不再那麼沉悶,她去掌柜那裏付過飯錢,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誰知剛推開房門,就看到自己床上,坐着一位女子。
手裏還正翻閱着她的文稿。
看見房間主人回來,那位姑娘抬了抬頭,位置都沒挪一下,理直氣壯地問道:
“喂,你只寫了這麼點兒?”
祝無邀差點兒以為自己走錯房間了。
回過神來,她有了些猜測,走上前試探着問道:“可是沈兄的師妹?”
那姑娘揚起嘴角,笑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摘星樓葉小舟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