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幾副面孔
崔元卿冷嗤了一聲,直接側着躺到了床上。
海棠遲疑地問道:“大人,是要休息嗎?”
崔元卿淡淡嗯了一聲,道:“下去吧,都安靜些。”
海棠看了程頌安一眼,退了下去。
程頌安停了筆,不敢置信地看向已經脫了外袍、躺在榻上的人,在她的記憶中,前世近十年都從未見過他在白天出現在後宅,像這樣無所事事,更不用提剛吃了早飯還要睡覺。
她不解地問道:“崔大人,您休沐還未結束嗎?怎的剛吃了早飯便要睡覺?”
崔元卿閉着眼,冷冷道:“閉嘴。昨夜你胡言亂語鬧了一夜,沒一刻安穩,這會兒還不讓我睡么?”
程頌安一驚,囁嚅着問道:“我說了什麼?”
崔元卿不厭其煩,語氣有些不好:“左不過喊一些疼痛,還能有什麼?嬌氣!”
程頌安放心地鬆了口氣,沒把自己死了又重活一次的事說出來就好。
她睡了一天一夜,這會兒精神大好,便想着去園子裏逛逛,剛邁一步,聽見床上的人無波無瀾地道:“過來!”
程頌安腳下一停,詫異地回過頭,看到那人躺着,眼睛也沒睜。
“大人是在跟我說話?”
崔元卿依舊閉着眼:“除了你,還能有誰?”
程頌安小心翼翼走過去:“過來做什……”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抓着手腕,往床上一帶,程頌安不防備,整個人壓到了他的身上,兩個人彼此間的心跳都聽的一清二楚。
程頌安連忙掙扎着要起來。
崔元卿身體往床的裏面躺了躺,把她放在身側,背對着自己按住,將頭抵在她的後背處:“不許亂動,讓我靠一會兒。”
程頌安瞪大了雙眼,想往後去看他的表情:“你……”
背後的手伸過來按住了她想往後轉的腦袋,低聲道:“說了別動。”
他的頭抵着她的後背,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如從她心口傳出來的一般。
程頌安身體一僵,任由崔元卿抵着她的背,按着她的那隻胳膊便搭在了她的肩上,讓她有一種他在從後面擁着她睡的錯覺。
崔元卿的呼吸漸漸平緩,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背上,酥酥麻麻。
程頌安一動不動地側身躺着,心跳抑制不住加快,前世崔元卿一月也來不了她房裏幾次,兩個人便是同榻而眠,也幾乎沒有什麼親昵的舉動。
許多深夜,程頌安都是趁他睡着之後,慢慢從背後貼近,再小心翼翼抱他,而每每清晨醒來,身旁卻是空的,崔元卿早已上朝去了。
她的期盼和等待,早就在那樣日復一日的冷漠和淡然中,磋磨殆盡。
而今,崔元卿似乎跟前世有些不同,他依舊厭惡自己,卻總在這厭惡之中透出一絲溫情來。
程頌安想不明白,難道新婚之夜讓他沒跟程挽心做成夫妻,就能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想到程挽心,她就不可抑制地聯想到他們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苟合,崔元卿對程挽心該是什麼樣的呢,他肯定不會對她冷若冰霜,他們二人應該會是極盡纏綿和溫柔吧?
沒來由的一陣噁心,程頌安身子向外側撤了撤,又將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撥了下去。
崔元卿覺察到了她的動作,不依不饒貼了上來,固執地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睡的半夢半醒的男人聲音低沉醇和:“消停些,再躺一會兒。”
程頌安不知怎的,就不再動彈,心中暗道,看在自己鬧了他一夜未睡的份上,不與他計較。
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睡了半晌,快到午膳時,帘子外面有竊竊的說話聲,其中一個還是男聲。
崔元卿睜開眼睛,沖窗外道:“思變,進來說。”
程頌安被吵醒,也立刻跟着坐起來,崔元卿已經又恢復了那個冷清的樣子,從床上下來,有條不紊穿着衣服,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
思變答應一聲,進了屋子,又在內室的帳子前站定了。
崔元卿皺眉,想讓他進來說,但看了還坐在床上的程頌安一眼,自己便走了出去,問道:“何事?”
思變聲音壓的很低,沒有一絲言語露出聲兒來。
程頌安裹了披風,掀開帳子一角,看到崔元卿眉間緊鎖,唇線抿的很直,似乎是有什麼要緊事。
她前世一心做賢妻,對他在外面的事一概不問,最後被程挽心鑽了那麼大的空子還不自知。
現在她只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一向泰然的崔元卿如臨大敵,她朝思變問道:“可是翰林院出了什麼事?”
思變迅速覷了崔元卿一眼,彆扭地扯出一個笑容,含糊道:“也不算什麼大事。”
崔元卿轉向她,臉上又變得陰沉,直直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你好本事。”
程頌安不解:“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崔元卿目光中帶着寒意,似乎把她當成了什麼洪水猛獸般兇狠。
程頌安登時明白過來,一定是有關程挽心的事,才讓崔元卿對她如此戒備。
她淡淡道:“大人若有事,儘管去忙吧,我自會去跟母親和祖母解釋。”
崔元卿對思變安排道:“你先去告知一聲兒,不必着急,萬不可想錯主意。”
語氣充滿掩飾不住的關切之意。
思變答應一聲,立刻去了。
崔元卿上前一步,一把捏住程頌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
程頌安自嘲地笑了下,差點掉進他假裝的溫柔陷阱里,只需要程挽心一點點的消息,他便原形畢露了。他的溫柔果然只屬於程挽心,便是安排長隨去通知消息,都用那麼溫和的語氣。
而對她,說翻臉便能翻臉。
崔元卿神色狠厲,道:“你到底有幾副面孔?是什麼心腸?”
程頌安一把將他的手甩開,冷冷道:“別碰我,我無心插手你的事,你的事也別牽扯到我頭上。”
崔元卿道:“別讓我看到你使見不得人的手段,否則,我絕不饒你!”
程頌安冷哼一聲,充耳不聞。
崔元卿轉身跨出了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給她一個決絕而冷漠的背影。
看他氣的這個程度,八成是程府里有了新消息。
程頌安將薔薇叫進來,問道:“母親有消息過來嗎?”
薔薇回道:“正要進來跟姑娘說呢,夫人說,給二小姐定了揚州通判金家的庶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