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越界了
清風叩軒窗,月輝入內堂。
趙稚不知不覺望着紗簾對面的夫子出了神。
“夫子,您可曾娶妻?”
她竟然忘卻了先前的約定,問了這麼私密的一個問題。
果然,對面的人愣了一下,手扶着面具,沉默了片刻才說,“姑娘,我們曾經約定,一不過問對方身份,二不過問對方私事。姑娘越界了。”
“對,對不住。您繼續,繼續。”趙稚鬧了個大紅臉,羞得無地自容。
她剛被退婚,怎麼轉眼就對自己的新夫子起了興趣?
她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認真聽講。
夫子將這當作一個小插曲,很快進入正題。
趙稚也收了心思,認真聽講。她怕夫子一氣之下撂挑子不幹了。
她可捨不得。
當夫子講到後宮的嬪妃受寵與否,竟然由前朝的父兄母族對皇帝做出的貢獻大小決定時,趙稚不禁咋舌。
“女子的恩寵榮耀竟然要靠父兄,實在是可憐。這世上,有思想有主見的優秀女子何其多,可惜一入宅門便只能蹉跎一生。可悲,可嘆!”
夫子靜靜地注視着對面,心道:這位姑娘心思開闊,眼界不同一般女子。怪不得姨母會指派我來親自教導。
“姑娘所言極是。若想扭轉此等局面,唯有女子屹立於力量之巔,方能獲得發聲之權。”
趙稚心有所感,下意識地說,“如果有朝一日這天下由女帝來做,是否就能改變女子受人擺佈的命運?”
“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姑娘有鴻鵠之志,也應有實力與之匹配。”
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對面趴在小榻上的女子,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他忽地想到姨母家的那個表妹,同樣是女子,差別怎麼如此之大呢?
只只狡詐貪玩,這位姑娘雖然不知因為什麼事受了傷,但仍堅持過來學習。她這種堅韌不拔的求學精神讓他對她肅然起敬。
屋內的沙漏一粒粒地滑落,新月緩緩上升,一個時辰悄然而至。
以往這個時候,趙稚屁股底下像長了釘子似的坐不住,眼睛一直盯着沙漏,恨不得將裏面的沙子一下子倒出來。
可今日,她與這位新夫子格外投緣。若不是夫子提醒,“今日就到這裏吧。”她還沒有意識到一個時辰已經到了。
她第一次體會到,那種急切地想同一個人秉燭夜談的感覺了。
夫子吩咐候在外面的人進來。
趙稚被人從小榻上抬起時,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
趴了那麼久,她的腰感覺快斷了,胸部也壓得好疼。可是傷口在背處,她不敢翻身,只能咬牙硬撐着。
本來準備離開的夫子忽然停下來,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望姑娘平日裏要藏鋒守拙,明哲保身。”
“謝謝夫子。”
同樣的話,母親和上一任夫子都告誡過她。
所以,在外,趙稚一直是首輔大人趙守正那無法無天的二小姐,沒有哪家的公子願意與這樣的潑猴子結親。
趙稚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朝顏和南螢兩個丫頭頭如搗蒜,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桌子上是什麼?”
趙稚趴在床上,看到有一個包裹。她離開的時候還沒有。
“哦,小姐,這是大小姐一個時辰前送來的。”
朝顏正準備將包裹打開,“說是五天前,有人將這些東西送到咱們府上,給一位趙姑娘。這幾日小姐您沒在家,她也就沒拿過來。”
“裏面都是什麼東西,你看看。”趙稚疲憊地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然後聽朝顏驚訝地說,“呀,小姐,這衣裙的料子奴婢可沒見過呢!還有這首飾盒,哦,天呢!小姐,你在外面是不是遇到老有錢的朋友了?”
趙稚示意她將包裹拿到自己身邊,隨意翻了翻。
一眼便看出衣裙是由千金難求的雲錦所制,首飾盒則是由上等的黃花梨木打造,裏面的首飾也都是陵陽最負盛名的銀樓寶珍樓打造的。
趙稚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語道,“老有錢的朋友啊,倒是有一個。我在回陵陽的路上,結識了一位義兄,富得流油。應是他送的。”
趙稚長舒了一口氣,示意朝顏將衣服掛在衣櫥里,首飾盒放在梳妝枱上。
“我當初認下他也是權宜之計,沒想到他卻當了真。不過我也不能白拿人家的好處,讓我想想,等我身體好了,給他回一份相當的禮物吧。”
她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忙吩咐南螢將燭台拿到自己身旁,讓她們二人去外間候着,自己則從懷裏掏出兩樣東西:一沓畫像,和一張輿圖。
趙稚隨意抽出一張畫像,看到畫像上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畫像上的美人兩靨生愁,一雙美目似喜非喜。
粉肩半露,柳腰不盈一握,上纏松花綠軟煙羅,嫻靜如姣花照水。
趙稚從一旁摸到一面銅鏡,看看自己的臉,又望望畫上的美人。
若說她和趙蘊是孿生姊妹,還不如說她跟畫上的女子是孿生姊妹讓人更有信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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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稚從第一張開始看起。
第一張,美人出浴,肌膚如玉,眼眸如水。她含情脈脈地看着前方,應是在看為自己畫像之人。
第二張,美人對鏡梳妝。墨發如瀑,帶着流蘇的銀梳斜斜插入發中,銅鏡中,美人的半張臉若隱若現。
第三張,美人倚窗望月。月華如練,美人托腮靠在窗前,半邊臉在明,半邊臉隱在暗處,一雙美眸隱含憂愁。
……
趙稚將那沓畫像一一看過,發現每幅畫中都隱含幾個字:“吾妻崔姣。”
她將畫像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緩緩展開輿圖,“雲朝輿圖”四個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下一刻,趙稚像被燙了手似的,將輿圖丟去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后怕地說道,“娘啊,我這是捅了馬蜂窩啊!”
怪不得雲朝那幫黑衣人會屠了上洛山的土匪,怪不得沈含山會因為這個盒子答應跟她退婚。
突然,趙稚又想到什麼,她在床榻里側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到。慌忙將畫像和輿圖藏到被子下面,喊朝顏和南螢過來,問她們收拾床鋪時可見到一把精緻的鑰匙。
“有的小姐,我怕給弄丟了,先幫您收起來了。”南螢說著跑去衣櫥,打開裏面的暗格,將鑰匙取了出來。
“好了,沒事了,你們去歇息吧。”
趙稚將她們支開,重新打開輿圖,仔細研究。
這張輿圖與方才夫子在課堂上給她展示的輿圖有所不同。它的紙張外面像是包了一層防水的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