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彌留心意
“你們先吃。”楚銘征看了陸明沅一眼,走了出去。陸明泱跟了出去。
沈母站在府門口,臉盤微胖,看起來身子骨很硬朗。一身湖藍的雲錦,樣式還是前些年的樣式,不過看起來很新。旁邊一名年輕的女子扶着她。
看見楚銘征,沈母局促的行禮。
楚銘征虛扶,“老夫人找本王有事?”
沈母笑道:“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民婦明日要回鄉,我兒托我回來送給殿下的東西,我怕忘了,就想着先給您。”
說著,沈母從懷裏掏出三冊書卷,一本《兵部改策》、一本《律法詳註》、一本《考工自記》,都是沈言的筆跡。
楚銘征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試探問:“老夫人知道知節去哪了嗎?”
“他跟我說外出公幹許久,讓我在鄉下多住些時日。既然送到了,民婦就不打擾殿下了。”沈母告辭離開。
馬車遠去,楚銘征看向身旁的姑娘:“今日沈言最後一句,對長姐說的什麼?”
陸明沅的聲音在身後傳出:“他說祝我,一生平安喜樂。”
可,一個將死之人哪裏還有一生。
“泱泱,帶冷凌風去大理寺。”話音未落,楚銘征已經消失不見。
陸明沅臉色慘白。
陸明泱扶住搖搖欲墜的長姐,看向走來的陸明澤,心裏跟着發慌:“沈言要幹什麼?”
陸明澤道:“大晟律例,一命不二償。”
“他搗什麼亂。”陸明泱急忙去找冷凌風,陸明沅陸明澤趕往大理寺。
陸明泱帶着冷凌風走進大理寺地牢的時候,牢房裏圍着一圈人。沈言躺在草床上,奄奄一息。
冷凌風上前診脈。
楚銘征拿出在稻草下找到的油紙交給冷凌風,道:“是砒霜嗎?催吐過後,給他餵了一碗生牛乳。”
冷凌風捏起油紙上的粉末,細嗅,“是砒霜。”
砒霜劇毒,也不知沈言吃下去多少,銀針插入百會穴中,針出,微暗。冷凌風給沈言喂下一顆藥丸,低頭寫方子。
“毒入血液,能不能活下來,我也只能一試。”
將方子交給獄卒,冷凌風開始施針。
稻草上的男人出現反應,嘴巴張合,吐出含混的文字:“沅娘子。”
“什麼?”冷凌風低頭傾聽,詫異的瞥了陸明沅一眼,裝作沒聽見,繼續施針,只是那聲音越來越大,所有人都聽見了。
“砒霜可使人致幻,”冷凌風解釋間,沈言緩緩睜開眼睛,裏面的光漸漸散去。他心下一驚,急道:“這是瀕死前的幻覺,大姑娘同他說說話吧!”
“我說什麼?”陸明沅慌亂。
冷凌風讓開位置,道:“說他喜歡聽的,或是讓他說,只要別讓他神識消散,怎麼著都成。”
陸明沅跪坐到草床旁,輕喚:“沈大人!”
“沅娘子!”
眼前出現朝思暮想的兩旁,沈言伸手去摸。陸明沅尷尬的躲開,卻又在蒼白的手滑落之際,反手握住。
“沈大人,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沅娘子,”虛弱的聲音中,滿是忐忑:“蕭蕭梧桐夜落雨,一片冰心在玉壺。知節送沅娘子的玉壺,沅娘子喜歡嗎?”
“咳,咳……”楚銘征掩口輕咳。
大理寺卿立刻會意,說了一句“殿下有事喊下官”,帶着大理寺一干人等離開。離開時還不忘呵斥其他牢房裏的犯人趴下睡覺。
大理寺專門關押重刑犯,獄中沒有多少人,瞬間安靜如雞。
陸明沅心慌:“沈大人,你醒來,醒來我們再說。”
沈言慘白的臉上湧出淚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知道,我下流,我齷齪,我不該褻瀆娘子,夜夜夢中相會,可我控制不住。”
“知節讀聖賢書數十年,直到見到沅娘子的那一刻,才知何為洛神瀟湘。”
“神女有容,當如娘子;神女有心,當如娘子;神女有功,當如娘子。”
“……”
那肉麻的話語,聽的人各個不自在。楚銘征摟着陸明泱走向牢門另一側,陸明澤更是走到牢門外。
陸明泱回頭看了一眼。草床的對面是一架木床,上面放着長姐的錦被。他說他下流、齷齪,可即使是死,他也不曾沾染長姐的東西。
“子舟,是你嗎?”
一道熟悉的呼喊聲,伴着迴音,自地牢深處傳來,陸明澤尋着聲音找過去,拐過一道彎,看到了拐角盡頭的宋維。
他盤坐在狹窄的月光下,手鏈腳鏈隱在寬大的囚服之下,不見半分狼狽。好似大理寺卿知道他終會出去一般,囚室內,床被香案、杯酒茶盞,一應俱全。
“你找我?”陸明澤頓住腳步。
宋維抬頭,目光瞥見拐角處的陸明泱,尷尬的移開目光,“我只跟你一人說話。”
“四妹!”陸明澤回頭。
“哦!”陸明泱走了回去。
宋維看陸明泱消失,道:“子舟,我從沒有想過要子慎死,我只是想讓他敗一次。還有陸叔父,若我知道,我一定不會讓孫副將害令尊。”
原來他以為是宋貴妃指使指使孫副將殺害了父親,才認下罪狀。陸明澤問:“為什麼?”
宋維自嘲道:“我與子慎十年同窗、八拜之交。他可以不幫我,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寧願幫寧遠王,也不願意幫我。”
陸明澤不可置信:“我二哥,什麼時候幫寧遠王了?”
“你當我不知嗎?”宋維笑道:“出征前夕,選定的三萬鐵騎,為何有一萬,突然換成了朔方守軍。那些朔方守軍,可都曾是寧遠王的部下。”
“寧遠王不就是想讓自己的部下立功,從而把控朝堂?”
“我以為陸叔父剛正不阿,從不屑朝堂權力之爭,一心為國。可為什麼,寧遠王只偷偷見了他一面,他就同意了。”
陸明澤被他氣笑了:“我父親用朔方守軍,是因為對戰的匈奴將領金伊洛常年與朔方守軍作戰,我父親與寧遠王密談,也只是因為寧遠王熟知金伊洛的用兵之法。”
“我父親所作所為,不過是為護衛大晟疆土,從沒有你們這種齷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