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封請柬
“咚咚咚……”
一陣急躁且毫無規律的敲門聲,驚醒了正在客廳沙發上沉睡的魏峰。
他坐起身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股眩暈,伴隨着胃中的不適感猛然襲來。
魏峰扶着自己暈暈沉沉的腦袋,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一路上踉踉蹌蹌的,踢倒了好幾個啤酒罐。
打開門,一名身穿制服的快遞小哥,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魏峰是吧?敲了半天門也不開。喏,你的快遞,快簽收吧。”說著,一個快遞信封和一支筆早已懟到魏峰面前。
魏峰迷迷糊糊的,從快遞小哥手中接過了筆,在單子上籤了字。
那快遞小哥確認了一下,扭頭就走了。嘴裏還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什麼。
魏峰看了看小哥匆忙的背影,估計他是在這兒耽誤了不少時間吧。
快遞小哥走後,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信封。心想:我都混成這樣了,居然還會有人給我寄東西?
魏峰迴到客廳拆開信封,裏邊是一張結婚請柬,上面寫着“送呈魏峰先生台啟,謹訂於八月八日,為橋本一夫先生和郭莉娜女士舉行結婚典禮……”
“嗯?橋本一夫?哦,見過一次。原來他倆混一塊兒去了啊。”魏峰提着嘴角冷笑了一聲。
對於這個郭莉娜,魏峰是再熟悉不過了,這女人正是魏峰的前妻。
六年前的魏峰,正是春風得意。剛被提拔為公司的技術總監,又迎娶了心儀的美嬌妻,買了新車又住進了新房,可謂是愛情事業雙豐收。
可就在魏峰準備高唱凱歌,開足馬力奔小康的時候。他的父母卻因為突發心腦血管疾病,雙雙住進了醫院。這對他來說,可真是晴天霹靂,也開啟了魏峰的人生轉折。
做為家中獨子的魏峰,逼不得已,只好把工作給辭了。每天只能奔波忙碌於醫院的兩個科室之間,為這兩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端屎端尿,洗洗涮涮。
忙的他就像一個陀螺,整日裏高速旋轉,沒有一絲停歇的機會。
魏峰做人很有擔當。想到剛結婚不久,家裏就出現了這種變故。他為了不影響新婚妻子郭莉娜,從未要求過讓她來幫自己。
郭莉娜初為人妻,也從未主動提起過要與他一同照顧兩位老人。
可是,以魏峰一己之力,照顧兩位卧床老人,那又談何容易。
魏峰別說回家了,整日裏吃住都在醫院,連最基本的睡眠都滿足不了。更別提回家與郭莉娜溫存纏綿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郭莉娜偶爾還會給他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可漸漸的郭莉娜就對他越來越冷漠了。電話也不打了,甚至有時魏峰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或者是接通了以後,簡單說幾句就急忙掛斷了。
後來即便魏峰偶爾回家拿趟衣服什麼的,也很少能見到郭莉娜。夫妻二人的感情,也逐漸消耗殆盡。
魏峰從沒責備過郭莉娜,他總是想着自從結婚以後,自己也沒有好好盡過丈夫的責任,是自己冷落了郭莉娜,心中深感虧欠。
所以魏峰對郭莉娜的生活,也不好過問什麼。隨她高興就好了,自己只顧專心照顧父母,想着等他們都康復了,再好好補償郭莉娜。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魏峰三年的精心照顧下,父母終於是都有了好轉。二老的身體逐漸康復,也都辦理了出院,接回了家中調養。
剛把父母接回家不久。突然有一天,久未歸家的郭莉娜,一進門就開門見山的提出了離婚。
這讓魏峰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向郭莉娜詢問原因,她也不說。就是一味的指責魏峰不負責任,沒有盡到丈夫的義務。
卧室里本該靜養的老兩口,聽到這個消息,瞬間就接受不了了。
老爺子首先沒扛住,當天便心臟病複發,搶救無效離世了。老太太雖說要好一些,但也只是多堅持了兩年,也剛在兩個月前駕鶴西遊了。
魏峰看郭莉娜去意已決,也不想勉強她。在老太太生前,為了不刺激老太太的情緒,魏峰私下裏就悄悄的和郭莉娜辦理了離婚手續,心想以後兩人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母親離世后,家裏只剩下孤身一人的魏峰,他那一直緊張的神經瞬間放空。
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間,迷茫,彷徨,挫敗……各種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自此他便終日借酒消愁,渾渾噩噩,麻木的消極度日。
直到今天又他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魏峰不禁感嘆這個女人的冷漠與薄情。
魏峰緩了緩神,低頭掃了一眼舉辦婚禮的地址——澳大利亞悉尼鉑悅酒店。
“嚯,還挺能得瑟,一個日本鬼子,一個中國前妻,還要跑到澳洲去辦婚宴?搞的跟聯合國開會似的,屬實讓人費解。”魏峰不禁搖了搖頭。
他正要收起請柬,卻又從信封中掉落了一張字條,魏峰撿起字條一看,抬頭寫着:“親愛的峰……”
“咦~”,魏峰不禁感到一陣肉麻。但又想看看這個女人想說什麼,便忍住肉麻繼續往下看。
“你最近還好嗎?沒有生我的氣吧?相信你是能理解我的苦衷的。離開你,我也是情非得已。畢竟我還年輕,而你才三十來歲,就要背負着那麼重的負擔,而且連個正當的職業都沒有。我不敢想像我們的未來,所以,我總要為我自己考慮一下。你別怪我。”
魏峰看到這裏,倒是覺得郭莉娜說的很對。他確實能夠理解郭莉娜的心情,畢竟女人的青春很短暫,哪個女人不想在短暫的青春里,尋找到一個可靠的伴侶呢?
就憑自己這個爛樣,也確實不好意思來耽誤人家的青春,更談不上什麼怨恨。
“還記得,在我們婚姻生活最後的那段幸福時光里,你和我都是那麼的快樂。我深深的知道,你的心裏有我,而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魏峰的思緒,隨着紙上的文字,回到了他那段婚姻倒計時的日子裏。
那段時間裏,郭莉娜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每天都和魏峰黏在一起,似乎又回到了兩人熱戀的時候,顯得那麼的熱情與溫柔。
那時的郭莉娜,對魏峰總是笑臉相迎,滿面桃花。與之前那個一看見魏峰,就滿臉嫌棄和厭惡的郭莉娜,簡直是判若兩人。
那段日子裏,在郭莉娜的氛圍營造下,兩個人就像熱戀的情侶一樣,嬉鬧,歡笑,享受着無盡的幸福。
郭莉娜還時常送給魏峰一些浪漫的小禮物。在那一段幸福的時光里,曾一度讓魏峰感覺到,好像從來就沒有過離婚這回事兒,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場噩夢而已。
“還記得嗎?我一直想要你脖子上的那顆天珠。我只是想留下一件你的貼身物品留作紀念,也算我們沒有白白相愛一場,……”
魏峰當然記得,那是在那段甜蜜時光,倒計時的最後一天。
兩人在花前月下盪着鞦韆,郭莉娜像個慵懶的小貓一樣,依偎在魏峰懷裏。用她那纖纖玉指,輕輕的撫弄着魏峰脖子上的天珠吊墜。用輕柔酥麻的語氣問魏峰:“可以把它送給我嗎?全當是我們這段感情的紀念。”
當時,魏峰只是笑笑,並沒有答應她。
魏峰脖子上戴的是一顆九眼天珠,這顆天珠是魏峰的爺爺留下來的。魏峰的爺爺是一名抗戰老兵,後來就隨軍駐紮在了藏區。
在一次探親歸隊的路上。魏峰的爺爺正往雪山上的哨所行進時,突然發現有幾個藏民掉進了大雪窩子裏,生命危在旦夕。
情急之下,他不顧個人安危,拚命救出了這一家藏民,自己也差點因此喪了命。
事後,這家藏民宗族裏的一位老者,就將這顆天珠送給了魏峰的爺爺。儘管魏峰的爺爺極力推辭,卻還是抵不過藏民一家的倔強,硬生生的給他掛在了脖子上。
藏民老者還說,魏峰的爺爺是“居士白氈神”的使者。是受了“居士白氈神”的指引,拯救了他們一家。
並且那位老者還告訴魏峰的爺爺,這顆天珠本就是神的配珠,現在交還給神的使者,一定會為他降下大吉祥的。
後來,魏峰的爺爺就對這顆天珠視若珍寶,一直小心保管。爺爺臨終前,把這顆天珠傳到了魏峰的父親手中。
魏峰的父母又在它身上,添加了許多對爺爺的思念。更是對這顆天珠珍愛有加,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父親病逝前,親手把這顆天珠掛在了魏峰的脖子上。對於魏峰來說,這顆天珠不是一件單純的飾品,而是對一家人的思念,怎麼可能隨便送人?
那段時間,魏峰很享受郭莉娜帶來的甜蜜,不想打破那種幸福浪漫的氣氛。所以他沒有直接拒絕郭莉娜。
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只說是怕送給她后,母親會追問,有可能刺激到老人的情緒。就暫時推脫了郭莉娜的要求。
就在兩人離婚以後,郭莉娜也曾多次索要過這顆天珠。魏峰猜想這女人肯定是聯繫好了買家,準備賣掉這顆天珠換錢,所以他也總是找理由一拖再拖,一直到了今天。
魏峰知道如今市場上,已經把九眼天珠炒到了一個極高的價格。他也知道,這種天價基本也是有價無市,沒有人會真的願意出那種天文數字的價格去買一顆珠子。郭莉娜八成是被人給騙了。
魏峰拿着字條,繼續往下讀,“現在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了,這次可以給我了嗎?我送給你那麼多禮物,你不會連顆珠子也不捨得送給我吧?親愛的峰,你就把它給我吧,在我想你的時候,我還可以看看它。我真的希望你這次來澳洲,可以把它帶來送給我……”
讀完字條,魏峰想到,在那次花前月下后的第二天一早,郭莉娜早早的就收拾好了行李。
在她離開家時。那副冷漠,嫌棄的表情就又掛在了她的臉上。想到這,魏峰撇了撇嘴,不禁感慨這世界之奇妙,感嘆這女人之善變。
這時他的酒已醒了。魏峰收起字條,在客廳緩緩的踱着步,心裏想着:“哎~前妻結婚,還邀請我這個前夫去參加婚禮?這是不是有點尷尬?”魏峰捋了捋自己那鳥窩一般蓬亂的長發,總覺着頭頂有綠光泛出。
其實,以前的魏峰並不是長發,而是幹練的短寸。自從母親離世以後,他才開始這樣,消極墮落,鬱郁不振。
他那頭髮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打理了,甚至,在母親走後,他連家裏的窗帘都不曾拉開過。
這些日子裏,他只想把自己藏於這黑暗之中,似乎這樣就可以與黑暗融為一體,使那些傷心與煩惱找不到他,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尋得一絲清靜。
思索半晌,他已經踱步至客廳陽台前,那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室外的陽光與他僅隔着一道窗帘。
“那……去就去吧!去看看外邊的世界,也讓外邊的世界看看我。”伴隨着魏峰眼中的一道堅毅,那兩片巨大的窗帘也被他“刷”的一下拉開。
塵封已久的室內,重新迎來了久違的光芒,刺眼的陽光照在魏峰臉上,他也重新感受着那種久違的炙熱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