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地自容
他舉着夜明珠四下尋找，不見一個族人，不見一個屍首，甚至連刀槍都統統不見。
急急忙忙跑到洞口，放眼打量，山腳下的村落顯露出來，一片狼藉。狂奔下山，在村子的廢墟中麻木四望，只有悲涼的氣息回蕩。
又一路小跑，黑山踉踉蹌蹌回到山洞，仔仔細細檢查一遍，還是空空蕩蕩。一屁股坐在水潭邊，麻木地撥弄着頭髮。
黑潮退去，家族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且不能修行。幾代人的積蓄，雖然不多，一戰耗盡，僅餘一顆夜明珠。
按照傳統風俗，他只能入贅。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虎妞修成了銅筋鐵骨，可她願意打破常規嫁過來么？和他白手起家，重振家族。
很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畢竟虎妞平日裏對他百依百順，佩服得很。
“嘩！”
一聲水響，黑山尋聲望去，只見水潭盡頭有個東西躍出水面又鑽進水裏。
他拿着夜明珠探照，騰地站起身，快步進入水潭中。那東西是螭龍鬚，十分珍貴。
潭水也就一尺深，剛才不曾留意，離近一看居然有四根，在水中游得十分彆扭。
抓起來相當輕鬆，可他握在手裏，頓時想起滅族元兇螭龍。不自覺就將龍鬚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吃掉了一根。
剩下三根沒有抓，黑山急急跑回村子，在倒塌的房屋下翻騰。終於找到一塊破布簾，趕忙折返洞中。
一扯兩半，先做一個短裙系在腰上。接着做個簡易布袋，裝上螭龍鬚和夜明珠，邁步向洞外走去。
經過村子，他駐足半晌，然後頭也不回地一路向西。
走了十里路，思考了十里路。抬眼望望前方山頂上的虎穴，黑山拾級而上，碰到人就微笑打招呼。
進入山洞，看到虎妞坐在石凳上張望。他一個眼神，然後轉身去了洞口右邊的小樹林。自從訂婚後，他們經常在那裏約會。
樹林最深處，一條軟筋藤綁在兩棵樹上，他默默坐了上去。過了一會兒，老藤一盪，虎妞緊挨着坐下。
感覺到一股溫暖，眼淚在眼圈裏打轉，他強忍着不哭。沉默良久，捅了捅身邊的女人，輕聲說道：
“虎妞，外面世界很大，我想去闖闖。”
“嗯！”
淡淡應了一聲，她依舊怔怔看着前方。黑山側轉身，抓住那粗壯的胳膊晃了晃，抬頭問道：
“跟我一起走么？我們闖蕩幾年再回來。”
虎妞扭頭看了看，有些詫異，然後低頭搓着結實的大手，沉吟着說道：
“嗯…，我得問問我父親。”
“別，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我們先走，然後託人傳信回來。”
“待得好好的，你為啥想要遠走呢？”
一雙大眼瞪得老大，她十分不解。黑山站起身，望向遠方，十分堅定地說道：
“我要修行！”
“黑山，我娶你是因為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我也喜歡你，跟我走吧，求求你了。”
他轉過身子，滿眼期待地望着她的眼睛。猶豫片刻，虎妞站了起來，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走，我們現在就走。”
說完，黑山拉起她的大手就要離開。但虎妞沒動地方，一拉就把他扯了回來，紅着臉說道：
“等等，我去拿點兒東西，大鐵棒還在家裏呢！”
“嗯，順便帶點兒吃的，小心別讓人看到。”
“好，等着我。”
看着遠去的高大身影，他很欣慰，越發覺得這個女人真漂亮。身材健碩，一身古銅色肌膚，扎着三條麻花辮，走路都帶風。
為了嫁給她，父親可是送了一份大禮，一顆新鮮的成年鐵虎膽。不過眾多追求者中，他家的禮物不算重，但虎妞非他不娶。
二人同齡，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他悟性極高，法訣一學就會，鬼點子也多。可造化弄人，身子骨不行，無法修鍊。
當得知她獲得修行資格時，黑山一直陪伴，耐心講解銅筋鐵骨訣的玄妙。當最終修成時，比她還要開心。
可今天撒了謊，如果留在虎穴，生下的娃娃得姓虎。以前倒是無所謂，但現在必須姓山。他焦急等待着，走來走去，時不時抬頭張望。
過了許久，終於聽到腳步聲響。虎妞拎着大鐵棒，背着個大皮口袋，出現在面前。
二話不說，拉着她就走，沒走兩步，他掉頭朝相反方向前行。將將走出小樹林，只聽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
“虎妞，你要去哪裏？”
她的臉瞬間軒紅，停住不動。黑山轉身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說道：
“伯父好！我聽說迷登山有金剛狼出現，和虎妞過去看看，估計半個月就回來。”
“哼！去就去，為什麼不說一聲呢？”
說話間，一個威猛精壯的漢子走到近前，正是虎妞的父親銅虎。耷拉着臉，在二人身上掃了幾眼，沉聲問道：
“你怎麼穿成這樣？鐵山他們人呢？不是說黑潮退卻一起去狩獵么？”
他心中一驚，強自鎮定，假裝猶豫片刻，小聲說道：
“族長發現一頭受傷的螭龍蹤跡，帶人先行追過去了。”
“噢？為啥山府中一個人都沒有？”
“啊？一個都沒有，不會吧？我也是偷着跑出來的。”
黑山假裝驚訝，一副無辜的表情。銅虎不屑地看了看他，扭頭對着虎妞吩咐道：
“虎妞，跟我回去，族中馬上去打獵，你也一起來。”
“嗯…，父親，我想去找金剛狼。”
“金剛狼？那畜生太狡猾，一個人抓不了。而且跟着個廢物，礙手礙腳。等狩獵歸來，我讓紫虎和黑虎與你一起去。”
“父親，黑山可以的！”
虎妞急急辯解，走到他的身旁。銅虎眼睛一瞪，怒聲斥道：
“不行！黑潮方退，正是獵龍之時，你可是族中一大戰力。分清孰輕孰重，將來才能做一族之長。”
她頓時語塞，被父親抓着胳膊拉走了。時不時回頭看看，無奈地搖頭。
小樹林恢復靜謚，只有風吹樹葉沙沙響。他知道銅虎不喜歡自己，甚至有些恨。因為虎妞的遠房表哥練成銅筋鐵骨，難得願意嫁過來。
攪了虎族的好事兒，如今本族又已覆滅，謊言早晚被揭開。抬頭望向天空，這片天空下再無他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