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災荒年間沒好人
自從兗州刺史府和郡守府達成協議以後，這段時間吳先生便被蔡俊德給留在了濟陰郡，親自在盯着流民遷徙的事宜。
他本以為這麼大規模的流民安置，會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郡守府只用了區區五天時間，就讓這些民風彪悍的西北百姓們，徹底變成了一群溫順的綿羊。
濟陰城樓。
吳先生與王炳文並肩而立，一同俯視着城外的流民安置情況，在看到二十萬涼州流民對濟陰官吏們言聽計從的模樣，吳先生心底止不住的唏噓。
要知道他可是親眼見過這些流民的可怕，當初就算有數萬兗州守軍對他們進行着看管，流民中依然還是時不時的發生小規模的暴亂，如今兩者相較之下，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郡丞大人治理流民的手段果然是名不虛傳，也難怪就連陸郡守這種天縱奇才，也都會對大人如此的倚重了，只是吳某在這濟陰城的時日也已經不短了，在下有一事不明，還希望王大人能為在下解惑。”
這個吳先生說話十分有技巧，他先是將王炳文給誇讚了一番后，才問出了藏在心中的疑問。
“先生謬讚了，請講。”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縱是王炳文聽出了吳先生話中的吹捧之意，他依舊還是非常的受用。
“這幾日吳某一直都在城頭，盯着大人的手下們賑濟災民，只是為何大人只讓老弱婦孺前來領取施粥呢？而且我見城外的營地中也有灶台鐵鍋，大人何還要規定糧食一日一發，而不是直接將幾日的糧食，一起分發給這些流民呢？”
這個問題已經憋在吳先生的心裏很久了，他始終想不通王炳文為什麼寧願耗費這麼大的人力物力，也不願意一次多發流民們一些糧食了。
“此乃我們郡守大人定下的鐵律，至於為何要這麼做，按照我們郡守大人的話來說，這樣可以壓制住流民心中的一些惡念。”
“壓制惡念，此話何解？”
“這些流民已經被飢餓折磨的太久了，我們郡守大人曾經說過，人一旦被餓久了以後就不再是人了。”
“這……”
吳先生雖然為蔡俊德出過不少陰損的主意，但他終究還是一名飽讀聖賢書的儒家門生。
在聽到如此離經叛道的話以後，他立刻就感受到自己的價值觀受到了衝擊。
“本官雖然師從法家，但是我家郡守大人的這番話，起初我也是不認同的。”
在見到吳先生的異常后，王炳文又怎會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呢，因為他當初聽陸離說出這番話后，也是同樣的神情。
“那……那王大人為何現在又認同了呢？”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餛飩人爭嘗，這是我們郡守大人做的詩句，他說在災荒年間，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那些青壯男人為了擺脫飢餓，多麼殘忍的事情那也是能夠做得出來的。”
“這……”
“只有讓流民中的老弱婦孺前來領取糧食，並且一日一領，才能讓那些動了惡念的男人們，為了能繼續領取糧食，而不去捨棄他們的妻兒父母，也只這有這樣，才能那些流民中的老弱婦孺儘可能的全都活下去。”
“郡丞大人這話未免就有一些危言聳聽了吧。”
“易子而食對於先生而言，只是史書上的四個大字而已，而本官卻是在賑濟那些北地的流民時，親眼見過的，那時有人會為了一口吃的，將自己的老娘棄之不顧，也有人會為了搶奪一碗熱粥不顧念夫妻之情，人在餓極了的情況下，人性的惡會被無限的放大。”
“看來你們的郡守大人，是推崇我們儒家的人性本惡的觀點了。”
就當吳先生以為王炳文會點頭認同時，卻見王炳文卻走上前一步將手搭在城牆上，嘆息道，“先生這次猜錯了，我們郡守大人信奉的是人性混沌，無善無惡。”
“人性混沌？此話何解？”
“人之初本性混沌，人性之善惡皆是由環境而造成，又因為人性利己乃是人之天性，所以唯有以法度政令疏導，方才可令人性避惡揚善，而想做到這一點則必須使得百姓們生活富足衣食無憂。”
身為一名儒家正統的儒生，放在平時王炳文的這番話，吳先生肯定是要狠狠地駁斥一番的。
可是城外流民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根本就容不得他為人性本善而多做半句辯解。
“哈哈哈哈哈哈，方才本官與先生所說之事皆為戲言，先生不要往心裏去，走吧，這城頭上風大，咱們還是進屋飲茶吧。”
興許是看出了吳先生的窘態，王炳文便終止了這個話題。
……
就在濟陰郡與兗州刺史府達成協議的時候，裴般若也已經帶着陸離悄然潛回了梁州。
雖然如今的西路軍已經被秦、淮二王的大軍，圍困在了梁、並二州交接處的陶源城中了，但是面對朝廷的通緝，裴般若仍舊是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就在他們回到梁州的第一天，便遭遇了一隊定國公府護衛的圍殺。
這些李家護衛們已經在梁州守株待兔了很久了，一直都在等着裴般若回到梁州自投羅網。
若不是裴般若仗着對梁州地形的熟悉，帶着陸離強行棄車騎馬而逃，此刻說不准他們就已經李山河的人給抓回到國公府了。
可即便裴般若帶着陸離騎馬躲進劍閣山後，她也沒敢徹底的放鬆下來。
雖說天理教總壇就在這座劍閣深山之中，但是劍閣山綿延近千里，只要他們一日沒有回到天理教總壇，便依舊還有被人給追上的風險。
劍閣山，傍晚。
這已經是裴般若帶着陸離進入劍閣山的第二天了，由於劍閣山中叢林密佈，天色剛剛變暗下來，裴般若便不敢再帶着陸離繼續趕路了。
劍閣山中的地形極為複雜，天理教雖然已經盤踞在這裏很久了，但裴般若仍舊會擔心帶着陸離，會迷失在這茫茫大山之中。
所以二人早早的就藉著一點夕陽餘暉，在這大山之中點燃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