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聞第二性

做了那麼多年的新聞，鄭可太清楚這種一面之詞是不能偏聽偏信的。

她暫時壓下了這起事件，打算調查清楚再做決定。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義憤填膺的尹霜把這則新聞給了她最大的競爭對手喬婷婷。

喬婷婷立刻聯繫了那幾個孩子的家長，粗略了解了下那個女老師的大致背景，得知其丈夫在教育局工作后便覺得可以大做文章，為了搶斷獨家迅速發佈了報道。

老師、教育局、毆打學生……要素齊全，新聞一經發佈就成了熱點事件，網民們就像狂歡一樣，對劉嘉群起而攻之。

鄭可當然也沒能倖免，畢竟喬婷婷真正要搶的遠不是一則獨家，而是內容總監的位置。

於是乎，她變成了收受賄賂替權貴遮羞的無良記者，網絡暴力紛沓而至。

那些人已經不滿足於在她各種社交平台下無關痛癢的謾罵了，他們通過了各種渠道人肉出她的地址、手機號，騷擾電話接二連三，家門口開始出現花圈以及他們為她製作的遺照，公司那邊也只能被迫先讓她停職……

她不得不搬家，房子是她師父唐箏幫忙找的，再然後她就碰上了那隻邪性的梳妝枱……扯遠了……

尹霜唯唯諾諾的話音傳來，把她從回憶里扯了回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氣了，吃午飯的時候隨口跟其他實習生抱怨了幾句，沒想到會被喬組長聽到，她說她願意聲張正義……我們做新聞的不就應該還原事實嗎？我光想着懲惡揚善了，沒想到喬組長會趁機把你拖下水，都怪我不好……”

她當然不是故意的，這一點鄭可並不懷疑，她向來如此，天真無邪，滿腔熱忱，並且相信着每一個新聞人都是這麼想的，什麼職場傾軋、明爭暗鬥，不存在的。

自十歲那年認識她起，鄭可被她的天真誤傷過無數次。

每一次她都會像現在這樣近乎卑微地跟她道歉，也不避諱向旁人坦誠她的錯誤，不添油加醋、不為自己開脫，主打一個真誠。

而比起一個咄咄逼人的受害者，人們總是更傾向於弱者，好比此刻……

“她都已經道歉了，算了吧，說到底她也是被那個喬婷婷給坑了的。”

“霜霜還只是實習生嘛，誰沒犯過錯啊，都是這麼過來的。”

“也不是什麼大事，那些網絡噴子向來都是這麼無腦的，你別去看就是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霜霜也算做了件好事吧，那個劉老師就是罪有應得啊，為人師表居然打自己學生。”

“聽說她前幾天還自殺嘞，說是跳河什麼的，作什麼秀啊，真想死的話就挑個沒人的地啊。”

看吧，又是這樣。

她不過只是發泄着再正常不過的情緒，在別人看來就是在欺負尹霜，沒人在意她承受了多少，他們只看得到尹霜一次又一次地跟她道歉、賠罪、貌似卑微地維繫着這段友情。

諸如此類的言論伴隨了鄭可整個學生時代，為此，她被誤解被孤立被貼上過各種奇奇怪怪的標籤。

漸漸的，她學乖了，忍耐力越來越驚人，情緒也越來越穩定。

今天不知是怎麼了，也許是精神瀕臨崩潰，又也許是因為游源的那幾句話……

正當鄭可又一次認清現實，掐滅了怒火，歸於平靜，打算奉上幾句大家愛聽的場面話結束這場鬧劇。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游源驀地站了起來，冷冷地丟下了一枚重磅炸彈，“你們口中的那位‘劉老師’是我朋友。”

這話炸得包廂內一片死寂。

鄭可也跟着一愣，回過神后，她有些好笑地打量起面前眾人，一張張尷尬又局促的臉分外精彩。

“先告辭了，跟一群三觀畸形的人坐一塊我沒胃口。”說著，他轉頭看向鄭可，“有時間嗎？我有點事找你聊聊。”

“好。”她笑着點頭，放下筷子，漫不經心拿起一旁的紙巾拭了拭嘴，起身跟着游源跨出了包廂。轉身關上包廂門的時候，還不忘對裏頭瞠目結舌的眾人丟去一句，“先走了，預祝各位死的時候能找個沒人的地。”

正在包廂外頭等她的游源聞言后，不由地彎了彎嘴角。

得理不饒人，這才像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