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妻
沈意歡望着他們的背影許久,眼裏的失望漸濃,默默說道:
宋巍,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若將來有一天你後悔了,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與我沈意歡,不甚相干!
她的目光,就這樣淡淡的看着前方,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風雨連廊的拐角,才有些機械的低頭望着鞋面,目光有些茫然。
“小姐,我去找她!”
“什麼狗東西,也敢欺負到小姐頭上來。”
“還有將軍,他憑什麼將那女人安置在落梅軒?那可是小姐你精心佈置了許久的院子。”
宜蘭院裏,剛從外面回來的蘭葉,一聽自己主子受了欺負,渾身的戾氣,立馬拉不住的就要衝出去。
“什麼樣的狐狸精,居然這麼不要臉,小姐放心,我定刮花了她的臉,讓她再也無法勾引將軍。”
“在蘭葉心裏,小姐是世上最好的人,誰若是敢傷了小姐,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看着蘭葉氣沖沖的模樣,沈意歡嘆了口氣,聲音有些無奈,“蘭葉,你回來!”
蘭葉的步子一頓,眼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憤憤的喊了聲,
“小姐——!”
對上沈意歡縱容的眉眼,她氣的扭頭看向一邊。
“哼——”
一拳頭砸在門框上,留下了一個小坑。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宋家老小花的都是小姐的銀子,卻偏偏一個個挺個大豬鼻子裝象。
她不明白,小姐為什麼要容忍他們這種人?
若是往日,白桃定要罵她一句敗家,可是眼下,一個門框有坑,比不上她家小姐的心情重要。
她看了眼蘭葉的手,心說慢慢來,總有一天,小姐一定會將這一家子吸血的螞蝗甩開的。
“你彆氣了,當心傷了手我心疼。”
原本怒氣沖沖的蘭葉,聽到這一句話時,渾身的炸毛被撫平了一般,眉眼也溫順了許多。
沈意歡端起茶盅,將裏面的茶水一飲而盡,掏出一封信給她,
“今晚白桃陪我去福壽院,你出去一趟,將這封信送給錢串子,他知道,該怎麼做。”
蘭葉接過了信看了眼,人卻不想出去,揚了揚拳頭,“小姐,我有功夫,還是我陪你去福壽院,免得他們欺負你。”
那個老妖婆,明明自己在外頭被京城一眾老夫人排擠,可是在家裏,卻偏偏喜歡折磨她家小姐找存在感。
若不是小姐不同意,她早就將她弄死喂花肥了。
“信里,有比去福壽院更重要的事情,只有你能辦成,白桃武力不如你。”
話一說完,沈意歡抬頭看她,眼裏閃過一抹凝重。
看到小姐眼裏的認真,原本固執的蘭葉瞬間恢復了正經,“是,小姐,我這就去!”
“去吧,注意安全,回來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好!”
蘭葉抿了抿嘴,躬身行禮后,抬腳出了門,幾息的功夫,人就消失在宜蘭院。
沈意歡這才緩緩起身,“走吧,過去瞧瞧去!”
“小姐,我幫你重新裝扮一下吧,小姐盛裝,一定能將那狐媚子碾壓進泥里,也讓將軍知道知道,他錯失了什麼美玉。”
一個狐媚子玩意兒,也配與她家小姐一比高下。
看着白桃眼裏的傻氣,沈意歡笑了笑,“根源不在她身上。”
“你家小姐我心裏有數,我們走吧!”
看她真的不在乎,白桃這才聽話的扶着她出了門檻兒。
從宜蘭院到福壽院,要穿過迂迴曲折的迴廊,從迴廊邁下台階,進了月洞門,主僕二人遠遠就聽到福壽院裏面的歡聲笑語了。
沈意歡想,他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畢竟她的出現,就是最大的掃興。
果然,她剛出現在正堂外時,宋家二老瞬間就噤聲了。
一開始,面色還有些尷尬,然而很快,他們就調整過來了。
他們的兒子可是鎮北將軍,她沈意歡一個商戶女,有什麼資格讓他們低她一頭。
更何況,這麼多年,巍兒只有她一個女人,已經夠給她臉了。
宋倩更是像沒看到她一樣,湊到曼兒姑娘身側,一口一個曼兒嫂嫂的,
“曼兒嫂嫂,這是血燕,是哥哥特意吩咐廚房為你做的,你多吃點兒補補身子,也免得哥哥一直心疼。
你救了哥哥一命,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大恩人,我們全家,都感激你呢。”
宋倩看着拾階而上的沈意歡,再次挑釁道:
“俗話說,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許可報,哥哥,你意下如何?”
這句話,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引到了宋巍身上。
他背對而坐,並沒有看到沈意歡主僕已經來到他的身後,宋家二老裝聾作啞,下人就是有心,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提醒。
只聽得他道:“我進宮面聖時,已經請旨抬曼兒為平妻了,待聖旨下來,曼兒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留在府里了,就是要委屈曼兒……”
委屈?
委屈什麼?
委屈她這個正妻擋路了嗎?
沈意歡最後一點幻想就此破滅,在看這個熟悉的背影時,眼裏只剩下厭惡。
她想,他連尊重妻子都做不到,這樣的男人,早就不是那個一心為她的少年了,那她還留着做什麼?
留着當牛做馬,繼續看他老宋家人如何想着法兒的噁心她嗎?
盛京城裏,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納妾都要通過正妻。
宋巍倒好,連告知她一聲都沒有,就將人請抬成平妻了。
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走到桌前,看到原本屬於宋巍的主位,坐着曼兒姑娘,她被宋母與宋倩母女一左一右的護着,宋巍坐在與她面對面的位置,毫不避諱的眉來眼去。
敷衍的福了福身子,道:“見過二老,我來遲了!”
宋母轉過了頭,看都沒看她一眼,道:“巍兒回來你也不跟在身前伺候,真是沒規矩!”
“你母親說的對,往後你對巍兒多上點兒心,快坐!”
宋父端着一副什麼都不知道,掛着假笑的老臉。
原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都是假的。
她花了那麼多銀子,依舊沒能讓他們嘴軟。
“將軍剛剛所言,可是真的?”
她圓而媚的眼眸,清凌凌落在他眼裏,讓他渾身都生起一陣不適來。
就好像,他做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一樣。
被一個女人逼成這樣,他的心裏陡然升起一股怒氣,“不錯,從今往後,曼兒就和你平起平坐了。
曼兒初到京城,心性單純,你心思細膩周到,往後多多照顧着些。”
別人家裏妾室通房一大堆,他只是遇到了一個合心意的紅顏知己而已,她用的着給他跨這麼久臉子?
“姐姐,以後就麻煩姐姐多多照顧了!”
曼兒緊隨其後,連忙捂着胸口蹙眉看她。
兩人一前一後的話,將她努力營造的冷靜,擊垮了一半,感覺自己的心鈍鈍的疼。
他說,她心思細膩,讓她多多照顧這個入侵者,照顧這個想要奪走她的夫君,搶走她兒子父親的女人。
他說這話時,心裏流的是黑血吧!
“姐姐,若是不答應就算了,曼兒曼兒不會和你爭的,曼兒什麼都沒有。
曼兒不懂后宅里的生存之道,曼兒會去租一處宅子,離姐姐遠遠的,不會礙姐姐眼的。
只盼着,只盼着~巍哥哥,能記得曼兒就好,巍哥哥記得曼兒,曼兒就很知足了。”
韓曼兒怯生生的目光,以及,如此退讓的語氣,瞬間激發了身邊人的憐愛之心。
他冷聲看她,
“歡娘,曼兒一個孤女,你把她趕出去了,她要怎麼生活?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沒有人情味兒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用在意他的每一個字。
可是,七年裏的回憶,像餓狼一樣撕扯着她,讓她忍不住,將眼前的人與過去七年裏的那個疼她護她的少年相比。
少年自卑,且小心翼翼的吐露心意的那張臉,與眼前這個對她冷言冷語的男人突然剝離,似乎不再是一個人了。
宋巍看她半天不接話,眼裏閃過一抹不安,連帶着些許的不耐煩。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京城裏誰有他長情,一直守着一個女人過日子?
沈意歡這氣性,未免也太大家點兒。
宋母看出了兒子的尷尬,立馬出聲責怪她,
“沈氏,夫君對你說話,你就是如此態度嗎?”
“穩坐將軍夫人的寶座,卻不敬重愛護自己的夫君,破落的商戶女,果然是沒有教養。”
她張了張口,想說她娘早就死了,她確實沒有人教養。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對着這幾張臭臉,眼前浮現出鬼怪一樣的畫面,讓人生理不適。
她突然就不想浪費口水了,反正她也沒教養,幹嘛和他們浪費時間,“我身子不適,我回宜蘭院了,你們慢用!”
敷衍的行了一禮后,她轉身就往外走。
“混賬,像什麼話?”
身後傳來宋母潑婦似的咒罵。
夾着宋倩拱火的聲音,以及韓曼兒哭訴自己不想讓姐姐生氣的言辭。
出了月洞門時,她扶着迴廊上的雕花廊柱,大口的喘着粗氣,時隔多年,那股暴戾與噁心又將她的思緒佔據,各種情緒將她撕扯着,幾乎將人的身體粉碎。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了?”
“我讓人去請大夫!”
白桃一邊拍着她的後背,一邊揮手招來了小丫鬟,想打發她請大夫。
“不用,讓人去城東杏林百草閣,找妃子笑來一趟,就說,我病了。”
沈意歡掙扎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