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孝順男變產還父債(1)
卻說石峻峰迴得家來,關門避事。自與蕙郎講幾篇文章,論幾章經史。除此以外,晴明天氣,約相契三四人,閑出郊外,臨流登山,酌酒賦詩而已。那蕙郎未有妻室,與未入泮宮,是他留心的兩件要事。
一日,在客舍內靜坐。見兩個媒婆先到面前,一個叫做周大腳,一個叫做馬長腿。笑着說道:“幸逢老爺在家,俺兩個方不枉費了腳步。”峻峰問道:“你兩個是為大相公的婚事而來嗎?”二媒婆答道:“正是為此而來。”峻峰道:“你兩個先到裏面,向太太說知,我隨後就到。”
二媒婆聽說,走入中堂去了。石夫人一見說道:“你兩個老媒,為何久不來俺家走走?”二媒婆答道:“俺不是給大相公揀了一頭好親事,還不得閑上太太家來哩。”石夫人問道:“是說的那一家?”二媒婆答道:“是十字街南,路東房老爺家。他家的小姐今年十八,姿色十分出眾;工針指、通文墨。房太太只這一位小姐,還有一付好陪送哩!太太與老爺商量,若是中意,俺兩個好上那頭去說。”夫人道:“這卻也好。”叫來喜:“去請老爺進來。”
峻峰進得房中,坐下。夫人向著說道:“兩個老媒為蕙郎議親,說的是房家,在十字口南邊住。你可知道么?”峻峰道:“這是做太河衛守備的房應魁。”二媒答道:“正是,正是。”峻峰道:“這是無庸打聽的,那裏的姑娘多大小了?”二媒道:“十八歲,人材、針指,無一不好,且是識文解字。過門時,又有好陪送。說的俱是實話,並不敢半點欺瞞。老爺,若說是好,俺就向那邊說去。”峻峰道:“別無可說,你房老爺若不嫌我窮時,我就與他結親。”
兩媒婆見峻峰夫婦已是應許,起身就走。石夫人道:“老媒別走,吃過午飯去。”二媒笑道:“太太,常說的好,熱媒熱媒,不可遲回。俺那頭說妥了,磕頭時一總擾太太罷。”說畢,就出了大門,直往十字口南去了。
二媒婆到得房宅,正值房應魁與夫人劉氏小姐翠容,在中堂坐着說話。房太太一見,便問道:“你兩個是來給小姐題媒的嗎?”二媒應道:“太太倒猜的准。”
翠容聽說,把臉紅了紅,頭也不抬,就躲在別房裏去了。房應魁問道:“說的是那一家?”二媒答道:“永寧街上住的石太爺家。”房應魁道:“這是石峻峰,他不給魏太監放賬,連知府也不做了,好一個硬氣人。他的學生,我曾見過。人物甚好,學問極通,人俱說他是個神童。目下,卻還未曾進學哩。門當戶對,這是頭好親事,說去罷了。”房夫人道:“既是他家,我也曉得。但他家土地不多,居官未久,無甚積蓄。恐過門后,日子艱窘。”房應魁道:“人家作親,會揀的揀兒郎,不會揀的揀宅房。貧富自有命定,何必只看眼前。”夫人道:“主意你拿,妾亦不敢過謬。”
二媒又追問一句道:“老爺太太若是應承,俺兩個明日就磕喜頭了。”房應魁道:“這是何事,既然應允,豈肯更口。”二媒聽說辭出。遲了兩日,兩媒先到石家磕喜頭,每人賞銀二兩。後到房家磕喜頭,也照數賞銀二兩。石峻峰看了日期換過庚帖,議定臘月十八日過門。峻峰的要緊心事,就割去一半了。只蕙郎未曾進學,還時刻在念。
到得六月半間,學院行文歲考。黃州定於七月初二日調齊,初八日下馬。峻峰聞信,就打點盤纏,領着蕙郎赴府應考。這個學院最認的文章,又喜好書寫。蕙郎進得場時,頭一道題,是季路問事鬼神。次題是,莫非命也。蕙郎下筆如神,未過午刻,兩篇文章,真草俱就。略等了一會,學院升堂,蕙郎就把卷子交去。學院見他人才秀雅,送卷神速。遂叫到公案桌前,把卷子展開一看。真箇是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兼之書寫端楷。誇獎道:“此誠翰院材也。”遂拈筆題詩一以贈之。其詩云:
人材非易得,川岳自降神。
文體追西漢,筆鋒傲晉人。
箕裘千載舊,經濟一時新。
養就從龍器,應為王家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