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貞烈女捨身報母仇(1)
話說房翠容回到娘家,一則挂念石生,又掂度着王家五百兩空銀子;日夜憂愁,容顏漸覺憔悴。***房應魁見他女兒這般光景,心裏十分骯髒,積得成病死了。剩下翠容母子二人,更加凄楚。
這王詮自見翠容之後,心圖到手,苦於無方。聞說房守備已死,他生了一計。因長安現任知縣是他父親的門生,就騎了一個極快的騾子,一日可行五六百里,遂往長安縣去了。進得衙門,住了幾天,知縣金日萃偶然說及石家這樁事來。王詮道:“石公子是弟的同進,且系對門。他變了產業來賠修河工,料他不久就到了。但有句話不得不向世兄說知,石生為人甚是詭譎。完工之後,定叫他看守三年,才可放他回家。不然,偶有差失就累及世兄了。”金日萃應道:“相為之,小弟自當銘心。”王詮又停留了幾日,就回羅田縣來了。
石茂蘭來到西安府,落了店。差人投了文。次日早堂,見了太府,太府限他六個月完功。差人把石公子並銀子五千,押送長安縣去。長安的知縣把銀子存庫。每日只銀子二十五兩,着差人同石公子覓夫二百多名,往河上去修理。挑的挑,抉的抉,只消得一百四十五天,就修的依舊如初了。剩下的銀子還有兩千,石生去領。長安縣開出一本上司衙門使費的賬來,給石生看說:“剛剛足用並沒剩得分毫。”
石生也不敢十分強要,親去稟知太府,工已告竣。太府驗過,把功收訖。石生送了一個求回籍的稟帖,太府批道:“工雖已竣,尚須保固三年,方許回籍。私逃者,拿回重責。”就把石生羈絆在此處了。吃飯沒錢買,住店沒錢雇,只得在河岸上搭了一個窩鋪住着。日間在城裏賣些字畫,落得錢數銀子,聊且餬口;晚上回到窩鋪里去睡;受了許多饑寒,嘗了無限苦楚;作詩以自傷,其詩曰:
河工告峻不許還,身受艱辛幾百般。
異域無親誰靠戀,故鄉相隔多雲山。
白晝街頭空擾擾,夜間卧聽水潺潺。
轉籌返旆在何日?心痛曷勝雨淚潸。
石生在外住過一年,王詮在家寫了一封假書,着人送到房宅,說是石生的家報。翠容拆開一看,上寫道:
予自修河長安,操勞過度,飲食不均,積成一病。邇來日就垂危,料此生斷難重聚。賢妻年當青春,任爾自便,勿為我所誤。余不宣。
拙夫石茂蘭手書
翠容問家人道:“這書字是誰送來的?”那家人答道:“是西頭王宅里人送來的。”翠容心裏道:“孽畜是來行離間計了。”也寫了一封回書道:
妾自丈夫西去,久已封自守。此心不惟堅若金石,亦且皎如日月。但祈生渡玉門,以圖偕老。如有不諱,甘就木。禽獸之行,斷不肯為。臨啟曷勝愴凄之至。
賤妾房翠容泣書
寫完封好,着人送給王詮說:“這是石家娘子的家信,煩王大爺千萬託人捎到長安去。”王詮收下,拆開一看。知此計斷是不行了。心中又畫了一策:“聽聞那劉氏夫人,夜間常起來焚香拜斗。再把這個老媽治煞,單剩翠容,一個女子,斷難逃脫我手了。”主意拿定,他家有個家生子名喚黃虎。年紀二十多歲,甚是兇惡,且善於跳牆。許了他五十兩銀子,叫他往房家去行刺,黃虎應允。
到了次夜,黃虎拿了一個金剛圈。竟跳入房宅內院,轉過堂前一望,見劉氏夫人跪在地下,正磕頭拜斗哩。黃虎暗暗走到背後,一把掀倒,使腳蹬住喉嚨。頓飯時間,把個劉氏夫人活活的捫死了。翠容在房等候多時,不見他母親回去。起來看時,早已死了。叫人抬進屋裏,痛哭一場。天明料理喪事,不題。翠容想道:“害吾母者非他人,定是王詮。”欲待鳴官,苦無憑證;且身系女流,不便出去。無奈何,忍氣吞聲,把劉氏夫人殯葬了。是時,正當八月盡間。
一日,陰雨蒙蒙,金風颯颯。凄涼之狀,甚是難。到得晚間,點起燈來,追念雙親,懷想丈夫,滴了幾點血淚。因題詩一道:
徵人一去路悠悠,孤守深閨已再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