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華小姐催赴揚州約袁太守重贅狀元郎(3)
初六日絕早,蔣青岩上船,船頭上依舊打了狀元及第、奉旨歸娶的四面金字牌。***當日開船,一路上吹吹打打,好生熱鬧。正是:一路鼓吹驚水族,兩牌金字感皇恩。
路上因是船大,行了十二日,才到揚州。那袁家的四個家人齊去報與袁太守,袁太守甚喜,忙送酒席下程,只因吉期將近,翁婿間不便拜謁。蔣青岩的座船就住在鈔關門外馬頭上。此時已是十月中旬了,擇下二十二日行過大禮,到袁太守街中去。袁太守也探下十月二十八日招親,隨將吉期報與蔣青岩,蔣青岩打點精神,專候入贅。
到了二十八日午後,蔣青岩先在船上香湯休浴,換了吉服,單等去做新郎。剛到上燈時候,只聽得岸上鼓樂之聲漸漸相近,爆竹連天,花燈映水,就象來娶親的一般,一齊到船上來,迎接蔣青岩。蔣青岩隨即上了大轎,轎前擺了全付職事,竟望太守行中來。這日,袁太守街中有許多官紳接親,從大門鋪紅結綵,直接着內衙,兩邊燈光照耀,如同白晝。袁太守也是吉眼,同各官坐在後堂等候。不一會,蔣青岩的轎到了,袁太守忙走到轎前,請蔣青岩下了轎。旁邊四個官媒,掛紅插花,將蔣青岩攙入衙內,眾丫頭、養娘各持花燭相迎,竟送蔣青岩到秋蟾小姐洞房中來,成合巹之禮。袁太守在外面陪各官看戲飲酒,飲不多時,各官散去。
單說蔣青岩和秋蟾小姐,此時合巹已畢,這夜蔣青岩清醒,不比向時沉醉,在花燭之下細細看那秋贍小姐,若無柔玉小姐和碧煙兩人在上,他也算得世間有一無二的容貌了,心中之喜,真箇說不出來。聽得外面人靜,便起身將洞房門拴了,拿出那軟款溫柔的手段,憐香惜玉的工夫,將秋蟾小姐抱入羅幃,輕探花蕊,細驗腥紅,兩人成就鸞文鳳友,好生快樂,有詩為證:新人原是舊新人,曾到桃源未問津。
今日重來花正好,三生石上有前因。
二人恩美滿。次日起來,雙雙出來拜了袁太守夫婦,那袁太守夫婦見女兒女婿才貌相當,喜得心花都開。外面慶賀的鄉紳、士夫及現任上下各官絡繹不絕,一連幾日大開喜筵。稍得閑暇,又去拜謝這些官宦。翁婿二人,一連忙了半月,方得清閑。
此時已是十一月中旬,一日初雪,袁太守正同蔣青岩在衙賞雪,外面忽然報進來,報袁太守升了京兆,命已下了。蔣青岩忙向袁太守恭喜,袁太守反覺怏怏不樂。
蔣青岩問道:“岳父高升,理當歡慶。何以不樂?”袁太守道:“不佞所以悵然之故,非為遷升,只因小女初事君子,料不能同去,一時難割捨耳。”蔣青岩道:“後面日子正長,相見有日,不必深慮。”第二日,又聽得新太守是蘇州司馬,不日就到,袁太守只得匆匆收拾,移到察院中居住,等候交待,讓出衙門修理不題。
卻說蔣青岩偶然想起沈蘭英,要去探望他,又礙着自己於今是一位官長,不比當日做書生之時,不便去得。只得悄悄喚得伴雲,分付道:“你到晚間可到我向時看燈的那樓下去,站立在左右探望,若遇着向日夜間到瓊花觀來請我的丫頭,他名喚宜春,你可招他到無人之處,道我是蔣相公家中來的.問你家蘭娘近日安否,他若問我在那裏,你道我在蘇州,特遣你來問候他的,討個的信來回我。”泮雲領命,到晚間果然走到那樓下,只見門內有幾個男、婦站立,卻不見那宜春丫頭。等了半會,男、婦都進去了,將門半掩。伴雲心焦欲回去,又恐主人見責,只得坐在對門一個小酒店中,一邊吃酒,一邊張望。忽見這酒店中當壚的一個年少婦人正象宜春,那婦人也連連偷看伴雲。伴雲心中想道:“我們離揚州不上九個月,怎生這宜春便嫁了人,只怕看錯了。”再定睛細看,的確是宜春,一毫不差。伴雲隨即起身到柜上會鈔,那婦人拿過戳子來稱銀子。伴雲見左右無人,故意問道:“對門宅子裏[有]個宜春姐,怎生不見出來?”那婦人道:“客人你問他做甚?”伴雲假說道:“他家蘭娘是我的表姊,我出外多年,今日回家,特來問他一個信息。”那婦人笑道:“客人你休哄我,我便是宜春,我認得你是向日那建康府蔣相公家的大叔,你敢是蔣相公差來問候俺蘭娘的么?”伴雲也笑道:“正是,我看娘子也甚象宜春姐,原來正是。請問宜春姐,是幾時恭喜嫁出來的,於今蘭娘安否?”宜春道:“可憐我與蘭娘的事,說來話長。俺蘭娘自你家相公別後,時時想念,不多日子便得了個虛弱之症,剛剛一百日,正是六月初十夭歿了,臨落氣之時,還連連叫了幾聲蔣相公。那時俺家老爺已從京中回來,先見蘭娘病危,十分傷痛;及至聽得他叫蔣相公,家老爺便疑心起來,把蘭娘草草殯殮。將我幾番拷打,問蔣相公是誰,說我一定曉得,幸我支吾得好,八月間將我賣與這張店官填房。我只道你相公已忘卻我蘭娘了,誰知還來問他,真是有人。於今你相公在那裏?”伴雲道:“我相公在蘇州,特着我來問候,不料他已作古人,可嘆可嘆。”伴雲當下稱了酒錢,別了宜春,忙來回覆蔣青岩。蔣青岩聞,暗暗感傷,分付伴雲悄悄買了些紙錢,自己回到街內空地上,低低喚着沈蘭英的名兒燒化了。正是:一陌紙錢雙淚濕,低聲細語喚蘭英。
數日,新太守到任,袁太守去交待明白。未知何時進京,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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